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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画魂.牡丹劫3

三世书君不见

第十一卷 第二章 京华暗流

靖王的密信如同一块寒冰,瞬间冷却了柳明烟因河工顺利而稍感宽慰的心。京中有变,旧党欲动。这寥寥数字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崔咏虽倒,但其经营多年的势力盘根错节,岂会甘心就此沉寂?他们定是在等待时机,意图反扑。

柳明烟深知,自己如今身处风口浪尖,既是陛下新政的利刃,也成了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江南虽好,非久留之地。必须尽快处理完清河首尾,回京应对那更为凶险的局势。

他立刻召集李漕督及一众得力干员,昼夜不停地推进各项事宜。河工方面,他增派人手,悬赏激励,日夜赶工,将工期压缩到极致;漕运新章,他督促各级衙门严格执行,并派出御史明察暗访,确保新政落地,惠及船民;对于清算崔党在江南的残余势力,他更是雷厉风行,依据罪证,该罢黜的罢黜,该查办的查办,绝不姑息,迅速稳定江南局面。

同时,他密令靖王派来的护卫,加强自身戒备,并让老仆将最重要的案卷证据誊抄备份,分别藏于隐秘之处。

一个月后,清河县主体水利工程提前半月竣工。放水之日,两岸人山人海。当清澈的河水被顺利导入新修的河道,昔日泛滥的险滩变得温顺,百姓欢呼雷动,称颂柳御史功德无量。柳明烟站在坚固的新堤上,看着安居乐业的希望在这片土地上重新萌发,心中稍感安慰。

事毕,他婉拒了地方的万民伞和隆重饯行,只带着核心卷宗和少量随从,悄然登上官船,顺运河北上返京。

官船行驶在平静的河道上,两岸春意正浓。但柳明烟的心却如同船下的暗流,汹涌不定。他反复推演京中可能出现的变故,旧党会从何处发难?是翻旧案?是抓他把柄?还是在新政推行中设置障碍?

几日后的黄昏,官船即将抵达通州码头。夜幕低垂,两岸灯火零星。柳明烟在舱内烛下,最后一次检视进京后准备面圣的奏章。突然,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物体,紧接着,舱外传来侍卫的厉声呵斥和兵刃相交的锐响!

“有刺客!保护大人!”

柳明烟心头一凛,瞬间吹熄蜡烛,拔出佩剑隐于门后。果然来了!而且选择了在距离京城咫尺之遥的水域动手,胆大包天!

舱外厮杀声、落水声不绝于耳。显然,这次来的刺客远比上次专业,攻势凌厉。守护官船的侍卫虽拼死抵抗,但似乎落于下风。一支火箭“嗖”地射穿窗户,钉在案几上,点燃了文书!

柳明烟正要扑火,舱门被猛地撞开,一名蒙面刺客手持钢刀,如鬼魅般扑入,刀锋直取他的咽喉!眼看避无可避——

“铛!”一声脆响,另一柄长剑从斜刺里架住了这必杀的一刀!一道身影挡在了柳明烟身前,与刺客激战在一起。是靖王派来暗中随行保护的那位侍卫首领!

“大人快从船尾走!有水师接应!”侍卫首领急呼。

柳明烟不再犹豫,抓起装有核心证据的密封铁盒,撞开后窗,跃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他奋力向记忆中侍卫首领提示的方向游去。身后,官船已燃起大火,厮杀声渐渐被水声淹没。

没过多久,一艘悬挂着龙骧水师旗帜的快船迅速驶近,将他捞起。一名水师校尉单膝跪地:“卑职奉靖王殿下密令,在此接应柳大人!让大人受惊了!”

柳明烟湿透官袍,喘息着问道:“京中情况如何?”

校尉低声道:“情况复杂。崔党余孽串联了不少御史言官,近日连连上本,弹劾大人您……‘专权跋扈、苛待士绅、江南之政过于严苛’,甚至……翻出旧账,质疑大人当年在清河‘擅杀’钱老六之事,欲图翻案。陛下虽未表态,但压力不小。殿下命卑职转告大人,入京后,万事小心,暂避锋芒。”

柳明烟抹去脸上的水珠,眼中寒光凛冽。翻案?他们果然从这里下手了。是想借此否定他整顿江南的合法性,进而推翻新政吗?

他望向京城方向,那里灯火璀璨,却似龙潭虎穴。暗流已化为惊涛,想要将他这艘刚刚扬帆的船,彻底掀翻、吞噬。

“回京。”柳明烟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十一卷 第三章 风雨御前

柳明烟在水师的护送下,悄然入京,并未惊动任何人,直接住进了靖王安排的一处隐秘别院。他换下湿衣,顾不上休息,立刻与早已等候在此的靖王会面。

靖王面色凝重,屏退左右,沉声道:“明烟,你受苦了。运河上的事,孤已查明,是崔咏旧部、原漕运副总兵孙莽所为,他已被控制,但咬死是私人恩怨,不肯攀扯他人。”

柳明烟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刺客不过是弃子。“殿下,京中局势究竟如何?”

靖王叹了口气,取出一叠奏章抄本:“你看看。这几日,弹劾你的奏本如雪片般飞入宫中。罪名无非是那几条:在江南‘滥用职权,苛责士绅’,‘清算过甚,致人心惶惶’,还有便是重提清河旧案,说你‘未经三司会审,擅杀钱老六,有违程序’,更有甚者,质疑你‘年纪轻轻,骤登高位,恐有僭越之心’。”

柳明烟翻阅着那些充满诛心之论的奏章,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这些罪名,看似冠冕堂皇,实则都是欲加之罪,目的就是要否定他整顿江南的功绩,动摇皇帝对他的信任。

“陛下态度如何?”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陛下尚未表态,留中不发。”靖王眉头紧锁,“但孤能感觉到,陛下也在权衡。毕竟,崔咏倒台后,朝局需要平衡。一些原本中立甚至倾向我们的老臣,见风头不对,也开始保持沉默。明烟,此刻你需暂避锋芒,不宜主动出击。”

柳明烟沉默片刻,却缓缓摇头:“殿下,此时若退,则前功尽弃。他们攻击的,并非我柳明烟一人,而是通过我,攻击陛下整饬吏治、革新漕运的国策!若我退缩,新政必然受阻,贪腐必将复燃!臣,不能退!”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臣要面圣!将这些弹劾,一一驳斥!将江南新政的成果,漕运整顿的成效,清河百姓的拥戴,堂堂正正摆在陛下面前!让陛下看清,谁是真心为国,谁是结党营私!”

靖王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却目光坚定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杜丹亭血染画轴的书生,看到了那个在清河公堂上凛然不惧的知县。他最终重重点头:“好!孤陪你一同面圣!是黑是白,就在御前辩个分明!”

翌日,养心殿。皇帝端坐龙椅,面色平静地看着跪在下面的柳明烟和靖王,以及御案上那厚厚一叠弹劾奏章。

“柳明烟,”皇帝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么多大臣弹劾于你,你有何话说?”

柳明烟叩首,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明鉴!臣在江南,所为一切,皆遵陛下整饬吏治、革新漕运之明旨!所谓‘苛责士绅’,实为依法惩处贪官污吏、不法豪强;所谓‘清算过甚’,实为铲除崔党余毒,还江南清明!至于清河旧案,钱老六罪证确凿,依律当斩,臣当时身为知县,有权判决,何来‘擅杀’?且此案经三司会审,早已定谳,如今旧事重提,分明是有人意图翻案,阻挠新政!”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陛下,臣离京前,江南漕运阻滞,民怨沸腾;臣归来时,漕运已通,百姓称颂!臣在清河兴修水利,万人景从!此乃臣交予陛下的答卷!若陛下认为臣有罪,请陛下明示,臣甘愿领罚!若陛下认为臣有功,请陛下斥退谗言,使臣能继续为陛下、为社稷效力!”

一番话语,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将个人得失与国策大局紧紧相连。

靖王也适时开口:“皇兄,明烟所言,句句是实。江南局面转好,有目共睹。些许弹劾,不过是既得利益者不甘失势的反扑,望皇兄明察!”

皇帝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龙案,目光在柳明烟身上停留许久,又扫过那些弹劾奏章。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皇帝缓缓起身,拿起那叠弹劾奏章,走到殿中的蟠龙烛台前,在柳明烟和靖王惊愕的目光中,将奏章一角凑近火焰!

火焰迅速蔓延,吞噬了那些纸张,化作一团灰烬。

“朕,还没老糊涂。”皇帝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南的变故,朕心中有数。柳明烟。”

“臣在!”

“你做得很好。朕,信你。”皇帝看着他,“继续做你该做的事。至于那些聒噪之声……”皇帝冷哼一声,“朕自有分寸。”

“臣!谢陛下隆恩!”柳明烟重重叩首,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

走出养心殿,阳光刺眼。柳明烟知道,皇帝的信任重如泰山,但也将他推到了更前沿的位置。旧党的反扑不会停止,只会更加隐蔽和凶狠。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的身后,是皇权的支持,是心中的正道,是万千黎民百姓的期盼。

京华风雨,御前博弈,他赢了这一局。但接下来的路,依然漫长而险峻。他整顿衣冠,目光坚定地迈向都察院衙门。新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卷 第一章 御赐姻缘

养心殿前的一场“焚疏”,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朝堂。皇帝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柳明烟的信任与支持,也彻底压下了那些喧嚣的弹劾之声。旧党势力遭受重挫,一时间偃旗息鼓,朝局似乎恢复了平静。

柳明烟官复原职,更得圣眷,每日忙于都察院事务,将江南新政的经验推行于更广范围,雷厉风行,风头无两。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权力的中心,从无真正的平静。

一日,靖王设宴,邀柳明烟过府一叙。酒过三巡,靖王屏退左右,神色略显凝重。

“明烟,陛下对你,可谓信重有加。”靖王为他斟满一杯酒,“然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身处漩涡中心,虽得圣心,却也成了众矢之的。陛下……近日向孤问起你的家事。”

柳明烟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家事?”

“正是。”靖王颔首,“陛下言道,你年岁渐长,功业有成,却至今中馈犹虚,非是长久之计。陛下有意……为你赐婚。”

赐婚!柳明烟心中一震。这既是莫大的恩宠,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皇帝亲自指婚,对象必是权贵之女,这既是拉拢,也是制衡。若应下,他的身上便将打上更深的皇权烙印,与某个家族乃至其背后的势力紧密捆绑;若推辞,便是拂逆圣意,后果难料。

“殿下,”柳明烟放下酒杯,神色平静,“臣一心为国,尚未虑及婚嫁。且臣出身寒微,恐难匹配金枝玉叶。”

靖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孤知你心志。但圣意难测,亦难违。陛下提及之人,乃是安国公的嫡孙女,林婉儿。”

安国公!柳明烟心中再震。安国公府是开国元勋之后,虽不如崔咏当年权倾朝野,但在军中根基深厚,是真正的顶级勋贵。与这样的家族联姻,意味着他将彻底踏入最顶级的权力圈子,但也将失去许多超然的立场。

“陛下言道,安国公家风严谨,林小姐品貌端庄,与你正是良配。”靖王缓缓道,“此事,陛下尚未明言,但已有此意。孤今日告知于你,是让你早作思量。”

宴席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柳明烟回到府中,独坐书房,心潮起伏。他并非不愿成家,只是未曾想过,自己的婚姻会与朝堂政局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想起那个仅存于记忆碎片中的生母,想起养大自己的族叔,自己的身世尚且迷雾重重,如今却要卷入更为复杂的联姻之中。

几日后,宫中果然传出风声,陛下有意为柳御史与安国公府赐婚。一时间,柳明烟的府邸门庭若市,前来道贺、打探消息者络绎不绝。安国公府也派人送来了不菲的礼物,态度暧昧。

柳明烟称病谢客,闭门不出。他深知,这是一步至关重要的棋。走对了,前程似锦;走错了,或许万劫不复。他甚至想起了那个只在画中见过一面的苏婉清,想起了她身为政治联姻牺牲品的悲剧命运。自己,会步其后尘吗?

正当他心绪纷乱之际,老仆悄然入内,递上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老爷,刚才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故人相邀,地点在……城西杜丹亭。”

杜丹亭!柳明烟瞳孔骤缩。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故人?会是……她吗?那个早已魂归天地的苏婉清,难道还有未了之事?抑或是,有人借此地名,设下新的圈套?

夜色渐深,柳明烟独自一人,踏着月光,走向那座早已荒废、却又承载着太多秘密的杜丹亭。赐婚的漩涡与杜丹亭的邀约,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却仿佛有着无形的联系,将他引向一个未知的谜局。他的命运,似乎再次与那座孤亭紧密相连。

第十二卷 第二章 牡丹亭夜会

城西的杜丹亭在夜色中更显破败荒凉,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夜风吹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柳明烟手握剑柄,缓步踏入亭中。亭内空无一人,只有那张熟悉的石桌,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陈旧墨香与一丝极淡的……牡丹冷香?

他心中一凛,这香气,与当年那幅画轴消散前的气息,何其相似!

“你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自亭外阴影处响起。

柳明烟猛然转身,只见月光下,一位身着素白衣裙、以轻纱遮面的女子悄然立于亭外,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出尘,绝非寻常人物。

“阁下是何人?邀柳某来此,所为何事?”柳明烟沉声问道,心中警惕不减。

那女子并未上前,只是远远望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柳御史不必紧张。我并非你的敌人。邀你来此,只因……此地与你我,皆有渊源。”

“渊源?”柳明烟皱眉。

“你可曾疑惑过自己的身世?”女子轻声问道,声音飘渺,“你可曾想过,为何崔咏当年会以你的身世相胁?”

柳明烟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柳某的身世,清白简单,不劳阁下挂心。”

女子微微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清白简单?若真如此,你那块埋于故宅的‘忠勇佩’,又从何而来?你那本该早已亡故的生母,又为何与我有着七分相似的容貌?”

柳明烟如遭雷击,猛地向前一步:“你……你究竟知道什么?!我生母她……”

女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你心中疑窦丛生。但今夜,并非解答之时。我来,是给你一个警告,也是一个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赐婚,意在笼络安国公,亦在将你彻底纳入掌控。安国公府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其与宫中……与某些隐秘势力牵连甚深。你若应下,固然权势更盛,但亦将踏入更深的泥潭,恐永无脱身之日。甚至……可能步上当年寒江与苏婉清的后尘,成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柳明烟背脊发凉:“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女子目光透过面纱,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哀伤与无奈,“我不愿再见悲剧重演。更因为……你的生母,于我而言,是此生至亲却无法相认之人。我……是你的小姨。”

小姨?!柳明烟脑中一片混乱。他的生母竟还有姐妹?而且似乎身份非凡,知晓众多宫廷秘辛?

“我无法与你相认,亦无法告知你全部真相。知晓过多,于你眼下并非好事。”女子语气急促起来,“你只需记住,拒婚虽有风险,但尚有一线生机,可保全自身,继续你未竟之志。若应下婚事,便是深陷棋局,再难自主。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不待柳明烟再问,那白衣女子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迅速消失不见,只留下那缕淡淡的牡丹冷香,证明她并非幻觉。

柳明烟独自站在荒亭之中,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今夜所得信息,太过惊人!他的身世果然非同寻常,竟与宫廷隐秘相关!而生母似乎尚在人世?这位神秘的小姨,又是什么身份?她为何要冒险警告自己?

赐婚之事,原本只是政治权衡,如今却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莫测的色彩。安国公府的水,竟如此之深?皇帝此举,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另有深意?

拒绝圣意,风险极大,可能失宠甚至获罪。但若接受,则可能如那女子所言,万劫不复。

柳明烟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冷月。命运再次将他推到了抉择的关口。这一次,没有公堂之上的铁证如山,没有金殿之上的慷慨陈词,只有迷雾重重的身世、深不可测的宫廷秘辛,以及一场看似恩宠、实则凶险的御赐姻缘。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他都必须去面对。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任由命运摆布。他要查清身世之谜,要看清这棋局背后的真相!

他转身,大步离开杜丹亭,背影决绝。京华的水再深,他也要搅动一番!这御赐的姻缘,他绝不会轻易接下。

第十二卷 第三章 拒婚风波

自杜丹亭夜会后,柳明烟心中已有了决断。那神秘女子(他的小姨)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不能拿自己的志向和身家性命,去赌一场看似荣宠、实则凶险的政治联姻。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称病告假数日,闭门谢客,暗中却通过靖王留下的可靠渠道,秘密调查安国公府近年来的动向,尤其是与宫中、与已倒台的崔咏一系有无隐秘关联。同时,他也加紧了对自己身世的暗中查访,试图找到关于生母和小姨的蛛丝马迹。

数日后,宫中内侍果然前来传旨,宣柳明烟入宫觐见。养心殿内,皇帝心情似乎不错,赐座后,便开门见山:

“柳爱卿,朕观你年富力强,功业有成,然中馈犹虚,非国家栋梁之福。安国公世代忠良,其嫡孙女婉儿,品貌端庄,贤淑有德,朕意欲为你二人赐婚,成就一段佳话,爱卿意下如何?”皇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皆低眉顺眼,靖王亦在旁,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柳明烟离座,跪伏于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然,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靖王也皱紧了眉头。拒婚?这可是公然拂逆圣意!

“哦?”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柳爱卿,这是为何?莫非觉得安国公府的门第,配不上你?”

“臣万万不敢!”柳明烟叩首,声音清晰而坚定,“安国公府世代忠良,门第高贵,臣出身寒微,实不敢高攀。臣之所以斗胆恳辞,实因有三。”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其一,臣蒙陛下信重,授以风宪之职,整顿吏治,革新漕运,此乃国之大计,任重道远。臣日夜忧思,唯恐有负圣恩,实无暇分心家室,恐怠慢佳人,有负陛下美意与国公厚爱。”

“其二,”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痛,“臣早年失怙,由族叔抚养成人,族叔临终前,曾嘱臣需为先人守制尽孝。如今孝期虽过,然臣每念及先人,心中悲戚未平,实不愿此时谈及婚嫁,有违人子之道。”

“其三,”他最后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臣之志向,在于肃清吏治,匡扶社稷,愿以此身许国。婚姻之事,臣非不愿,实恐家室之累,分心志,误国事。若他日功业稍成,天下清明,臣自当寻一志同道合之寒素女子,共度余生,绝不敢攀附权贵,有结党之嫌!此乃臣之肺腑之言,望陛下明鉴!”

一番话语,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忠君为国之心,又抬出了孝道和避嫌的理由,更隐隐透露出不愿卷入权贵联姻漩涡的志向,将个人选择与家国大义紧密相连。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邃,难以揣测。殿内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靖王手心捏了一把汗。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柳爱卿……果真是一片赤诚,公而忘私啊。”他手指轻轻敲着龙案,“既如此,朕也不便强人所难。赐婚之事,暂且作罢。”

“臣,谢陛下体恤!”柳明烟重重叩首,心中松了口气,但警惕未减。他知道,皇帝绝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皇帝话锋一转:“不过,爱卿既以国事为重,朕便再给你加加担子。漕运新政虽初见成效,然推行全国,阻力不小。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总督天下漕运整顿事宜,遇有阻挠新政、贪墨舞弊者,四品以下,准你先斩后奏!”

此举可谓恩威并施!拒了婚,便给你更大的权力和更重的责任,将你彻底绑在新政的战车上,同时也将你推向更广阔、更凶险的战场。

“臣……领旨谢恩!”柳明烟知道,这是一道无法拒绝的命令。

走出养心殿,靖王快步跟上,低声道:“明烟,你……太冒险了!”

柳明烟望着宫墙外的天空,目光坚定:“殿下,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选择,不能退。”

拒婚的风波,迅速传遍朝野。有人赞他清高有志,有人讥他不识抬举,更有人暗中冷笑,认为他得罪了安国公府和皇帝,前途堪忧。

安国公府果然大为光火,虽未明面发作,但关系瞬间降至冰点。朝中一些原本中立或倾向柳明烟的官员,也因此事而变得态度暧昧。

柳明烟却无暇他顾。钦差的身份意味着他即将离京,巡视全国漕运。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各地利益盘根错节,阻力必将超乎想象。

然而,就在他筹备离京之际,老仆再次送来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漕运总督李大人,或与安国公过往甚密,小心粮道。”

柳明烟看着这行字,眼神骤冷。新的征程尚未开始,杀机已然显现。这趟巡漕之路,注定布满荆棘。而他的身世之谜,也如同幽灵般,伴随着他,走向更远的未知。

第十三卷 第一章 漕河暗影

柳明烟以钦差大臣身份,持尚方宝剑,总督天下漕运的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此番权力之大,可先斩后奏,足见皇帝整顿积弊的决心,也将其置于风口浪尖。

离京前,柳明烟做了周密安排。他将核心案卷备份交予靖王保管,又挑选了一批出身寒微、背景清白、能力出众的年轻官员和侍卫随行,确保队伍纯净。同时,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轻车简从,计划微服先行,沿运河南下,实地勘察,打各地一个措手不及。

漕运,乃帝国命脉,南粮北调,关乎京师稳定,亦滋养了无数蠹虫。柳明烟深知,此行凶险,远胜清河。他要面对的,将是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与漕帮勾结的贪官污吏,甚至可能还有来自京中对手的暗箭。

离京不久,柳明烟便命大队仪仗按官道缓行,自己则带着几名精干随从,化装成寻常客商,乘一艘普通的漕船南下。他要亲眼看一看,这贯通南北的漕河之上,究竟藏着多少污秽。

初时几日,河道尚算平静。但进入山东地界,临近一个重要漕粮中转枢纽时,气氛陡然变得异样。漕船明显增多,但秩序混乱,沿途关卡税吏态度蛮横,索要“常例”银两毫不避讳。柳明烟冷眼旁观,默记于心。

这日傍晚,漕船停靠在一个名为“临清”的大码头补充给养。码头上人声鼎沸,苦力扛包号子声、商贩叫卖声、税吏呵斥声混杂一片。柳明烟信步下船,在码头附近的茶棚坐下,要了一壶粗茶,暗中观察。

只见一队税吏簇拥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对一艘满载粮食的漕船进行“查验”。那管事态度倨傲,随意翻检几下,便指责粮食“成色不足,掺杂使假”,要课以重罚。船主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苦苦哀求,甚至跪下磕头,仍无济于事。

“这位爷,行行好,小老儿这船粮,真是上好的白米,一粒沙子都没有啊!”船主声音带着哭腔。

“少废话!我说不合格就是不合格!要么交一百两罚银,要么这船粮就地扣下!”管事不耐烦地挥手。

柳明烟眉头紧锁,正要起身,却见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绸衫的商人笑着上前,熟稔地塞给那管事一锭银子,低语几句。管事脸色顿时由阴转晴,拍了拍商人肩膀,又对船主喝道:“算你走运,有张老板替你求情!罚银减半,五十两,赶紧交了滚蛋!”

船主如蒙大赦,连忙掏钱。那姓张的商人则得意地瞥了船主一眼,眼神中带着施舍与掌控。

柳明烟心中了然,这分明是官商勾结,欺压良善!他示意一名随从悄悄跟上那姓张的商人,查其底细。

回到船上,随从很快来报:“大人,查清了。那商人名叫张保,是本地最大的粮商,也是漕帮的一个小头目,专做‘包揽’的生意。凡过往漕船,都要给他上交‘保护费’,否则便会像今日那般,被税吏刁难,寸步难行。据说,他与本地的漕运分司李主事,是拜把子兄弟。”

“李主事?”柳明烟眼中寒光一闪,“可是名唤李德才?”

“正是此人!”

柳明烟记起离京前那封密信——“漕运总督李大人,或与安国公过往甚密,小心粮道。” 这李德才,正是漕运总督李大人(新任漕督,非之前的李漕督)的心腹,掌管此地漕运分司!没想到,刚到此地,就撞见了如此赤裸的贪腐链条!一个小小的分司主事,就敢如此嚣张,其背后靠山之硬,可想而知。

他没有立刻发作,打草惊蛇。而是命人继续暗中查探,收集更多证据。他要钓的,是背后的大鱼。

深夜,柳明烟在舱中翻阅随从收集来的零星信息,试图拼凑出临清码头乃至整个山东漕运的贪腐网络。窗外河水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突然,舱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柳明烟瞬间警觉,吹熄油灯,握剑隐于门后。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贴近船舱,似乎在窥探。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迷烟从门缝中渗入……

柳明烟屏住呼吸,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漕河之上的暗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对他这柄尚方宝剑下手了!他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第十三卷 第二章 临清暗战

迷烟渗入的瞬间,柳明烟屏住呼吸,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阴影处。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凝神细听舱外动静。

只听舱外传来极轻的耳语:“……迷香已入,半刻即倒……速战速决……”

接着是舱门被轻轻撬动的细微声响。显然,对方是冲着他性命来的,打算制造一场“盗匪入室”的意外。

柳明烟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他猛地拉开窗户,并非跃出,而是将桌上的茶壶奋力掷向窗外河面!

“噗通!”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不好!有诈!”舱外刺客惊呼。

几乎在同时,柳明烟已闪身至门后。舱门被猛地撞开,两名持刀黑影扑入,直扑床铺位置!

“鼠辈敢尔!”柳明烟一声低喝,长剑出鞘,如毒蛇般刺向离自己最近那名刺客的后心。那刺客反应也算迅捷,闻声侧身格挡,却仍被剑锋划伤手臂,惨呼一声。

另一名刺客见状,挥刀向柳明烟砍来。舱内空间狭小,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之声。柳明烟武艺虽非绝顶,但胜在出其不意,剑法凌厉,一时间与两名刺客缠斗在一起。

这边的打斗声和落水声早已惊动了暗中护卫的随从。只听舱外脚步声疾响,随从们持械冲来,与守在舱外的另外几名刺客战作一团。整个漕船顿时杀声四起,打破了河夜的宁静。

来袭的刺客共有六人,个个身手不凡,显然是精心培养的死士。但柳明烟的随从亦是靖王亲自挑选的好手,加之早有防备,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柳明烟瞅准时机,一剑逼退面前刺客,厉声喝道:“留活口!”

一名刺客见势不妙,虚晃一刀,纵身欲跳河遁走。早已守在舷边的随从眼疾手快,甩出绳镖,精准地缠住其脚踝,将其拖回甲板,死死按住。

其余刺客见首领被擒,且寡不敌众,纷纷虚晃几招,跳入河中,借着夜色遁去。

战斗迅速平息。柳明烟持剑立于船头,衣袂在夜风中飘动,面色冷峻。被擒的刺客试图咬破口中毒囊,却被随从卸了下巴,搜出毒药。

“说!何人指使?”柳明烟剑尖抵住刺客咽喉。

那刺客虽不能言,却目光凶狠,毫无惧色。

此时,临清码头上已被惊动,火把通明,本地巡检司的兵丁簇拥着一名官员匆匆赶来。为首官员约莫四十岁年纪,面色白净,正是漕运分司主事李德才!

“何人胆敢在此械斗!惊扰漕船!啊呀!柳……柳大人?!”李德才看到船头持剑而立的柳明烟,脸色瞬间煞白,惊得差点摔倒,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下官李德才,参见钦差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明烟冷冷地看着他表演,心中雪亮。刺客刚至,这李德才就“恰好”带兵赶到,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主事来得正好。”柳明烟收剑入鞘,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本官奉旨巡漕,方才遭遇匪类刺杀。幸得护卫得力,擒下一人。此事,就交由李主事审理,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李德才额头冷汗直冒,连声道:“是是是!下官一定严查!竟有匪徒胆大包天,行刺钦差,简直是罪该万死!来人,将这匪徒押回大牢,严加看管!”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柳明烟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是淡淡道:“有劳李主事。本官行程已露,不便久留。明日一早,便启程南下。此地漕务,还望李主事多多费心。”

李德才如蒙大赦,连忙保证:“大人放心!下官定当恪尽职守!”

回到舱中,心腹随从低声道:“大人,那李德才明显有鬼!为何不……”

柳明烟摆手打断:“捉贼拿赃。此刻拿下他,最多治个失察之罪,动不了根本。反而打草惊蛇。我们要的,是连根拔起。”他看了一眼被严密看管的刺客,“看好此人,他是关键。另外,派人盯死李德才和张保,看他们接下来有何动作。”

当夜,临清码头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暗流汹涌。柳明烟知道,这只是开始。李德才背后站着漕运总督,漕运总督又与安国公府关系暧昧,而安国公府……或许还牵扯着更深的宫廷隐秘。

这漕河之水,远比想象中更深、更浑。但他既已至此,便唯有乘风破浪,将这水下的魑魅魍魉,一一揪出水面!

翌日清晨,柳明烟的漕船在晨曦中悄然离港南下。而关于钦差遇刺的消息,已如同长了翅膀,沿着运河飞速传开。一场席卷整个漕运系统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十三卷 第三章 淮安迷雾

柳明烟一行沿运河南下,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关卡林立,税吏如狼似虎;漕船拥堵,需缴纳各种名目的“常例”、“帮费”方能通行;更有甚者,一些河段淤塞严重,却无人疏浚,漕船只得艰难跋涉。各地官员表面恭顺,实则阳奉阴违,对整顿漕运的新令虚与委蛇。

显然,柳明烟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开,对手在用这种方式向他示威,展示其盘根错节的势力,企图让他知难而退。

柳明烟不动声色,只是命随行书吏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案,绘制成图,并暗中收集证据。他深知,此刻发作,只会打草惊蛇,必须找到关键节点,一击致命。

这一日,船至淮安府。淮安乃漕运重镇,设有漕运总督衙门(南河总督署),是南方漕粮北运的枢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地漕务,向来由漕运总督李大人(李澄)的心腹把持。

柳明烟并未直接前往拜会当地官员,而是命船队停靠在城外一处僻静码头,自己则带着两名精干随从,化装成收账的客商,混入城中。

淮安城因漕运而兴,市面繁华,酒楼茶肆林立,三教九流汇聚。柳明烟在城中最大的茶楼“望淮楼”二楼临窗坐下,要了一壶茶,几样点心,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

邻桌几名商人模样的汉子正在高谈阔论,言语间对漕运新令多有抱怨。

“……什么狗屁新令!漕粮折色银要直接入库?断了咱们多少财路!”

“就是!还有那柳御史,听说在临清遇刺了?嘿,真是活该!让他多管闲事!”

“嘘!小声点!听说那姓柳的已经到淮安地界了……”

“怕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淮安城,是李总督的地盘!他柳明烟敢乱来,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柳明烟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淮安,已是铁板一块。

这时,楼梯响动,一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在几名随从簇拥下走上楼来。茶楼掌柜连忙亲自迎上,满脸堆笑:“哎哟,钱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雅间给您备着呢!”

那被称作“钱爷”的男子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扫过柳明烟这一桌,似乎停留了一瞬,随即步入雅间。

柳明烟心中一动。此人气度不凡,绝非普通商贾。他低声问随从:“可知此人是谁?”

随从低声道:“大人,此人名叫钱不易,是淮安城最大的盐商,也是漕帮在淮安的实际掌控人之一,据说与漕运总督李大人关系匪浅,能量极大。”

钱不易?柳明烟记下这个名字。盐漕一体,此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在茶楼盘桓半日,柳明烟又到码头上转了一圈,亲眼目睹了漕帮子弟欺压船民、勒索钱财的嚣张行径,以及税吏与帮众勾结分赃的场面。他强压怒火,默默记下几个关键人物的相貌和码头布局。

傍晚回到船上,派去盯梢李德才和张保的随从也带回消息:临清那边,被擒的刺客在押送大牢当夜便“暴毙身亡”,李德才上报是“畏罪自尽”。张保则似乎收敛了许多,但暗中与不明人物接触频繁。

“杀人灭口,手脚倒是干净。”柳明烟冷哼。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更显其心虚。

是夜,柳明烟正在灯下研究淮安漕运图,思索从何处入手,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鸟鸣——这是他与靖王暗卫约定的紧急信号!

他心中一凛,推开窗户,一道黑影如燕子般掠入,正是靖王派来暗中保护他的暗卫首领。

“大人,有紧急情况!”暗卫首领低声道,“我们截获密报,漕运总督李澄,三日后将在城西‘清漪园’私会安国公府派来的密使!据悉,可能与一批即将北上的‘特殊’漕粮有关!”

柳明烟眼中精光暴涨!安国公府!李澄!特殊漕粮!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意味着一条潜在的大鱼即将浮出水面!这很可能关系到安国公府在漕运中的巨大利益,甚至可能牵扯到更深的阴谋!

“消息可靠吗?清漪园是什么地方?”

“消息来源可靠。清漪园是钱不易的私人别院,以风景雅致著称,实则是他们秘密会晤的据点。”

机会来了!柳明烟深吸一口气。必须在他们会晤时,拿到确凿证据!但清漪园戒备森严,如何潜入?如何取证?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淮安漕运图上,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或许,可以利用漕帮内部的矛盾,或者……那批“特殊”的漕粮本身做文章?

“继续严密监视清漪园和钱不易的动向!同时,想办法查清那批‘特殊’漕粮的细节和运输路线!”柳明烟下令。

“是!”

暗卫首领领命而去。柳明烟走到窗边,望着淮安城璀璨的灯火,眼神锐利如刀。这淮安城,表面繁华似锦,内里却暗流汹涌,杀机四伏。三日后的清漪园之会,将是揭开重重黑幕的关键一役!

他仿佛已经闻到,那隐藏在漕粮香气下的,浓重的血腥与铜臭。这场斗争,已从明面的漕运整顿,深入到了更加隐秘、也更加致命的权力与利益的核心。

第十三卷 第四章 清漪园秘会

三日后,淮安城西,清漪园。

此园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看似清幽雅致,实则暗哨密布,戒备森严。夜幕降临,几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入侧门,消失在园林深处。

园内一处临水的“听涛轩”内,烛火通明。漕运总督李澄面色凝重地坐在主位,下首坐着淮安大盐商、漕帮实权人物钱不易。客位上,则是一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中年文士,此人正是安国公府的首席幕僚,姓孙。

“孙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李澄挤出一丝笑容,亲自为孙先生斟茶,“不知国公爷有何指示?”

孙先生接过茶,并未饮用,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慢条斯理道:“李大人,临清的事情,国公爷很不高兴。柳明烟没死,反而让他抓住了把柄,打草惊蛇,殊为不智。”

李澄额头渗出冷汗,连忙道:“是下官办事不力!没想到那柳明烟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护卫……不过先生放心,临清那边的手尾已经处理干净,绝查不到我们头上。”

“干净?”孙先生冷哼一声,“柳明烟如今已到淮安,此人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国公爷的意思是,此人,必须尽快解决,而且要干净利落,不能再留任何后患。”

钱不易在一旁接口道:“孙先生,柳明烟如今是钦差身份,护卫森严,在淮安地界动手,风险太大。不如……等他离了淮安,在河道上……”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夜长梦多!”孙先生断然否决,“此人多活一日,就多一分变数。国公爷得到密报,陛下对柳明烟信任有加,此番整顿漕运,志在必得。若让他继续查下去,恐怕会牵扯出更多不该牵扯的事。”他压低了声音,“那批‘贡米’,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李澄与钱不易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所谓“贡米”,实则是他们利用漕运渠道,夹带私运的巨额赃银和各地官员孝敬安国公的“冰敬”、“炭敬”,伪装成特级漕粮,混在普通漕粮中北运。此乃他们最大的命脉所在。

“孙先生放心,‘贡米’一事安排得天衣无缝,由心腹之人押运,沿途关卡均已打点妥当,绝不会出问题。”李澄保证道。

“但愿如此。”孙先生语气稍缓,“至于柳明烟……国公爷已有安排。三日后,巡抚衙门设宴为柳明烟接风,届时……”他声音低不可闻,李澄和钱不易凑近细听,脸上渐渐露出惊骇又狠厉的神色。

轩外的假山阴影中,一道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屏息凝神,将轩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正是柳明烟派出的那名轻功最好的暗卫!

他心中巨震,不仅听到了对方欲在巡抚宴上对柳明烟下手的阴谋,更得知了“贡米”这一惊天秘密!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然后退时,脚下不慎踩碎了一小块松动的瓦片!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

“什么人?!”轩内三人反应极快,孙先生厉声喝道,李澄和钱不易已霍然起身!

“有刺客!抓刺客!”园内顿时响起一片呼喝声,火把迅速向听涛轩聚集!

暗卫心知不妙,身形如电,向园外疾掠!身后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绝不能让他跑了!格杀勿论!”李澄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暗卫凭借高超的轻功和夜色掩护,在园林中左冲右突,险象环生,臂上中了一箭,却成功甩脱大部分追兵,翻出围墙,落入外面的河道中,借着水流向下游潜去。

清漪园内,李澄、钱不易和孙先生面色铁青。

“废物!一群废物!”李澄暴跳如雷,“竟然让人摸到了眼皮子底下!”

孙先生眼神阴鸷:“李大人,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刺客虽中箭落水,但生死未知。我们的计划可能已经泄露!必须立刻改变策略!”

钱不易急道:“那怎么办?巡抚衙门的宴请请柬已发,若临时取消,更惹人怀疑!”

孙先生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狠色:“计划照旧!但地点要变!不在巡抚衙门,改在……运河之上的‘锦绣画舫’!那里四面环水,便于我们控制!另外,‘贡米’船队,提前出发,连夜离港!你二人立刻去安排!”

“是!”李澄和钱不易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去布置。

孙先生独自留在轩内,看着窗外漆黑的河水,喃喃自语:“柳明烟……看来,是真留你不得了……”

与此同时,淮安城外漕船上,柳明烟正焦急等待。当看到受伤的暗卫被手下拼死救回,并听到他断断续续的禀报时,柳明烟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方不仅要在宴会上动手,还有“贡米”这条大鱼!时间紧迫!

“大人,怎么办?宴会恐是鸿门宴,‘贡米’船队又要提前离港……”随从焦急问道。

柳明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淮安漕运图,最终定格在运河下游一个叫“清风闸”的险要之处。

“将计就计!”柳明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们想在水上解决我,我就给他们来个‘水中捞月’!立刻飞鸽传书,调我们的人马,在‘清风闸’设伏,扣下‘贡米’船队!人赃并获!”

他看向受伤的暗卫:“至于宴会……本官就去会一会这鸿门宴!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立刻准备,我们要抢在‘贡米’船队之前,赶到清风闸!”

夜色深沉,淮安城的波谲云诡,已悄然转向运河下游那片险滩。一场决定胜负的较量,即将在风高浪急的清风闸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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