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五章 清风闸惊变
柳明烟当机立断，命人飞鸽传书，调动自己暗中布置在运河沿线的人手，火速赶往清风闸设伏。同时，他让受伤的暗卫画下“贡米”船队的特征和可能的旗号，并找来熟悉下游水情的向导，仔细研究清风闸的地形。
清风闸，乃运河下游一处险要隘口，河道收窄，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设有水闸控制水位，是南粮北运的咽喉要道。在此处设伏，易守难攻，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大人，对方船队提前出发，我们若想抢先赶到设伏，必须立刻出发，走陆路小道，日夜兼程！”向导指着地图上一条崎岖山路。
“事不宜迟，即刻出发！”柳明烟毫不犹豫。他留下部分随从虚张声势，迷惑城中眼线，自己则带着精锐护卫，换上便装，乘着夜色，悄然离船，潜入淮安城外的群山之中。
山路崎岖难行，夜黑风高。柳明烟一行人马不停蹄，翻山越岭，只求抢在“贡米”船队之前抵达清风闸。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生死赌博。若让对方船队顺利通过清风闸，再想拦截便难如登天，所有证据都将石沉大海。
两日后的黄昏，柳明烟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清风闸附近。潜伏在此的接应人员立刻来报：一切已按计划布置妥当，水闸已被暗中控制，伏兵已隐匿在两岸芦苇丛中。
“大人，据前方探子来报，‘贡米’船队已过淮安，预计明日午时抵达清风闸！”
“好！”柳明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务必人赃并获！”
次日午时，烈日当空。一支由五艘大型漕船组成的船队，缓缓驶近清风闸。船上悬挂着“漕运总督衙门”的旗号，吃水极深，看似与寻常漕粮船队无异。但细看之下，船身加固，船工皆精壮彪悍，眼神警惕，绝非普通船夫。
为首船只的船头，站着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正大声向水闸守军喊话：“总督衙门急运！速开闸放行！”
守闸的“官兵”（已换成柳明烟的人）依程序查验文书，故意拖延时间。那管事面露不耐，却也不敢造次。
就在此时，柳明烟看准时机，发出了信号！
刹那间，两岸芦苇丛中杀声四起！数十条快船如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冲出，迅速将五艘漕船团团围住！船上伏兵张弓搭箭，对准了目标！
“奉钦差大人令！所有船只停船受检！违令者格杀勿论！”为首的将领高声喝道。
漕船上一片大乱！那管事脸色剧变，强自镇定道：“放肆！此乃总督衙门官船！尔等是何人部下，敢拦官船？！”
柳明烟一身官袍，出现在为首的快船船头，手持尚方宝剑，朗声道：“本官钦差大臣柳明烟！怀疑尔等船只夹带违禁之物，即刻停船，接受检查！”
看到柳明烟，那管事如见鬼魅，惊骇万分！他怎会在此？！不是应该在淮安赴宴吗？！
“柳……柳大人！此乃误会！船上皆是上等漕粮，有总督衙门文书为证！”管事试图挣扎。
“是否误会，一查便知！”柳明烟毫不退让，“来人！上船搜查！”
“保护漕粮！”那管事狗急跳墙，竟拔刀企图反抗！船上那些伪装成船工的护卫也纷纷亮出兵器！
“冥顽不灵！杀！”柳明烟一声令下，箭如雨下！顿时有数名反抗者中箭落水。
战斗瞬间爆发！柳明烟的伏兵训练有素，人数占优，很快控制了局面。那管事被生擒，其余抵抗者非死即降。
柳明烟亲自登船检查。打开船舱，表面确是麻袋装的粮食。但搬开上层麻袋，下面露出的，竟是密封的木箱！撬开木箱，白花花的官银、金灿灿的金锭、还有无数珠宝古玩，赫然呈现！数量之巨，令人瞠目结舌！
“果然如此！”柳明烟冷笑。他命人继续搜查，在最后一艘船的底舱，更是发现了夹带的私盐、兵甲等违禁之物！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说！这些金银珠宝，从何而来？运往何处？受何人指使？”柳明烟厉声审问被擒的管事。
那管事面如死灰，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不说？带回大牢，慢慢审！”柳明烟知道，撬开他的嘴需要时间，但眼前的物证，已足够掀起滔天巨浪！
他立即下令：将所有赃物登记造册，严密看管；涉案人员全部押解看管；同时，以六百里加急，将此事写成奏章，连同部分物证，火速送往京城！他要抢在对手反应之前，将铁证呈于御前！
清风闸一战，人赃并获，彻底斩断了安国公府和李澄等人通过漕运牟取暴利的黑手！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然而，柳明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动了如此巨大的利益，对手的反扑必将疯狂而至。淮安城内的鸿门宴，恐怕已变成真正的龙潭虎穴。但他已无路可退，唯有迎难而上！
他站在船头，望着滚滚东去的运河水，目光坚定。接下来，该回淮安城，去赴那场注定不平凡的宴会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降临。
第十四卷 第一章 画舫杀机
清风闸人赃并获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整个朝野。柳明烟以雷霆手段，不仅截获了数额惊人的赃银，更坐实了漕运总督李澄乃至其背后安国公府贪腐营私的铁证！消息传回淮安，李澄惊怒交加，当场吐血昏厥；安国公府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派死士南下，意图销毁证据、灭口证人。
然而，柳明烟早已料到此着。他一边以钦差身份，调动可靠官兵，将人犯、赃物严密封存于淮安府大牢，派重兵把守；另一边，六百里加急的奏章与部分关键物证，已由靖王心腹押送，星夜兼程送往京城。
此刻，淮安城内外，已是风声鹤唳，剑拔弩张。巡抚衙门的接风宴，果然如暗卫所探，改在了运河之上最奢华的那艘“锦绣画舫”之上。请柬送至柳明烟临时下榻的驿馆，言辞恳切，言称“清风闸之事或有误会，特设宴为大人压惊，兼议漕务”。
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人，此宴凶险万分，李澄等人狗急跳墙，恐对大人不利！不如称病推辞？”心腹随从忧心忡忡地劝道。
柳明烟看着那张烫金请柬，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推辞？岂不示弱？他们想在水上了结恩怨，本官便去会一会这龙潭虎穴！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方案准备。”
是夜，华灯初上。运河之上，锦绣画舫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与沿岸的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画舫四周，明里暗里布满了官兵和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戒备森严。
柳明烟仅带四名贴身护卫，乘一叶小舟，坦然登舫。他一身绯色官袍，在灯火映照下，身姿挺拔，面色平静，仿佛真是来赴一场寻常宴会。
画舫主舱内，淮安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等一众高官赫然在座，主位空悬，显然是为柳明烟而留。李澄称病未至，但柳明烟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审视、或忌惮、或怨恨的目光，正从暗处射来。
“柳御史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上座！”淮安巡抚皮笑肉不笑地起身相迎。
寒暄落座，酒过三巡，场面上的客气话渐渐说尽，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舞姬也悄然退下。舱内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窗外哗哗的水声。
“柳御史，”按察使率先发难，语气阴沉，“清风闸之事，是否太过操切？李总督乃朝廷重臣，岂可因些许风闻，便如此大动干戈？截留官船，恐影响漕运大局啊！”
“些许风闻？”柳明烟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价值百万的赃银赃物，私藏兵甲，这叫些许风闻？至于漕运大局……”他冷笑一声，“正是要铲除这些蛀虫，漕运方能真正畅通！诸位大人若是担心漕运，更应助本官查清此案，肃清余毒才是！”
一番话掷地有声，噎得按察使面红耳赤。
布政使干笑一声，打圆场道：“柳御史一心为公，令人敬佩。只是……此事牵涉甚广，是否应奏明圣上，从长计议？以免引起朝局动荡啊。”这话软中带硬，暗含威胁。
“本官已六百里加急，将案情奏报圣上！”柳明烟坦然道，“至于朝局动荡？若是因铲除贪腐而动荡，那这朝局，也该动一动了！”
话音未落，舱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锐响！紧接着，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有刺客！保护大人！”柳明烟的护卫厉声高呼，瞬间拔刀护在柳明烟身前！
舱内官员顿时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淮安巡抚惊惶起身。
只见舱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大人！不好了！有……有黑衣人从水下潜入，见人就杀！”
几乎是同时，数支弩箭穿透舷窗，射入舱内！一名躲闪不及的官员当场被射穿肩膀，惨嚎倒地！
“杀柳明烟！”舱外传来凶狠的呼喝声！显然，对方已彻底撕破脸皮，要在这运河之上，将柳明烟及其证据一同埋葬！
“诸位大人！随我来！”柳明烟临危不乱，一把掀翻酒桌作为掩体，在护卫的簇拥下，向画舫尾部退去。他早已勘察过画舫结构，知道尾部有备用的逃生小舟。
然而，对方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通往尾部的通道已被黑衣人堵死！前后夹击，柳明烟一行人被困在了主舱之中！
刀光剑影，血花飞溅。柳明烟的护卫虽拼死抵抗，但对方人数众多，且早有准备，很快便落入下风，不断有人倒下。
眼看柳明烟就要命丧乱刀之下——
突然，运河两岸亮起无数火把！喊杀声震天动地！
“钦差卫队在此！逆贼受死！”一声暴喝如惊雷般炸响！只见数十条快船如离弦之箭，从黑暗的河道中冲出，船上士兵张弓搭箭，对准画舫上的黑衣人就是一轮齐射！
为首一艘快船上，站着一位披甲将领，正是靖王麾下的心腹爱将！原来，柳明烟早已料到对方会下杀手，明面上只带四人登船，暗地里却让靖王派来的精锐卫队潜伏在两岸，伺机而动！
局势瞬间逆转！黑衣人被内外夹击，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柳明烟趁乱冲出主舱，在护卫的掩护下，冲向船尾。一名黑衣人头目见状，目露凶光，持刀猛扑过来！
柳明烟避无可避，正要拼死一搏，斜刺里突然闪出一名一直沉默寡言的船工，手中船篙如毒龙出洞，精准地刺穿了黑衣头目的咽喉！
那“船工”抹去脸上易容，露出一张坚毅的面孔——正是本该在清风闸押送赃物的暗卫首领！他奉柳明烟密令，早已混上画舫，以防不测！
“大人，快走！”暗卫首领护着柳明烟，跳上备用小舟，砍断缆绳。
小舟顺流而下，迅速脱离战场。柳明烟回头望去，只见锦绣画舫已陷入一片火海，喊杀声、惨叫声、落水声不绝于耳。
这一夜，淮安运河，血流成河。鸿门宴变成了修罗场。
柳明烟站在摇晃的小舟上，望着远处的冲天火光，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决然。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已将最后一点温情面纱彻底撕碎。接下来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朝堂对决，是不死不休的最终清算。
安国公府，李澄，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十四卷 第二章 雷霆之怒
锦绣画舫的血战，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冷水，彻底引爆了朝野。钦差大臣在接风宴上遭遇大规模刺杀，随行官员死伤惨重，运河之上火光冲天——这已不是简单的官场倾轧，而是形同谋反的大案！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京城，举朝震惊！皇帝在早朝之上，当庭摔碎了镇纸，龙颜震怒！
“反了！都反了！”皇帝须发皆张，厉声咆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刺杀钦差，屠戮朝廷命官！这淮安，还是不是我大梁的疆土？！这漕运衙门，还是不是朕的衙门？！”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安国公一系的官员更是面如死灰，体如筛糠。
“查！给朕一查到底！”皇帝厉声下旨，“着三司会审，锦衣卫协办！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品级，一律锁拿进京！淮安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等一干官员，玩忽职守，纵容逆匪，全部革职查办！漕运总督李澄，嫌疑重大，即刻革职，押解进京！”
一道道雷霆般的旨意发出，整个朝廷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锦衣卫缇骑四出，奔赴淮安及相关各地拿人。曾经权倾一时的漕运总督李澄，还在病榻上便被锁链加身，拖入囚车。淮安官场为之一空。
与此同时，柳明烟在遇刺后，并未返回淮安城，而是迅速转移到靖王派兵控制的安全地带，一边养伤，一边将画舫之战中生擒的刺客、清风闸缴获的赃物账册、以及李澄等人这些年来贪腐枉法、结党营私的如山铁证，分门别类，整理成系统的案卷，通过特殊渠道，源源不断送往京城。
这些证据条理清晰，环环相扣，不仅坐实了李澄等人的罪行，更隐隐指向了其背后更庞大的保护伞——安国公府！账册中多次出现的、流向安国公府的巨额“冰敬”、“炭敬”，以及安国公府幕僚孙先生在清漪园的秘密会晤，都成了无法辩驳的铁证。
面对如此确凿的证据链，以及皇帝滔天的怒火，原本还想为安国公府转圜的朝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巴。墙倒众人推，弹劾安国公结党营私、纵容亲属、贪墨受贿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案。
安国公府门前车马绝迹，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一去不返。安国公本人称病不出，但谁都明白，大厦将倾。
一个月后，三司会审有了初步结果。李澄在狱中不堪拷问，加之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为保家人，供认了大部分罪行，并攀咬出安国公府是其最大靠山，多次收受巨额贿赂，并为漕运贪腐提供庇护。
铁证如山，国法难容！
皇帝最终下旨：漕运总督李澄，贪墨巨额漕银，勾结匪类，刺杀钦差，罪大恶极，判凌迟处死，抄没家产。淮安巡抚等一干官员，或革职流放，或下狱论罪。安国公，治家不严，纵容亲属，结党营私，证据确凿，削去爵位，贬为庶人，全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党羽或被清洗，或遭贬斥。
这场席卷朝野的漕运贪腐大案，最终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帷幕。盘踞漕运数十年的毒瘤被一举铲除，牵连之广，惩处之厉，为本朝罕见。
圣旨传至淮安，万民空巷，拍手称快！柳明烟“铁面御史”、“柳青天”之名，传遍天下。
靖王别院內，柳明烟接到邸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站在窗前，望着庭中落叶，心中清楚，这场胜利，固然大快人心，但也彻底得罪了庞大的旧势力集团。安国公虽倒，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未来的朝堂之路，必将更加如履薄冰。
然而，他更牵挂的，是那始终萦绕在心头的身世之谜。安国公倒台前，那神秘的小姨（安国公的妹妹？）为何要冒险警告自己？自己的生母，与安国公府又有何关联？这一切，是否会随着安国公的倒台而石沉大海？
“大人，”老仆悄然入内，低声道，“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姓苏。”
柳明烟心中猛地一跳！姓苏？他深吸一口气：“请她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着素衣、以轻纱覆面的女子缓缓走入，正是那夜在杜丹亭现身的神秘小姨！
她看着柳明烟，眼中情绪复杂，有欣慰，有哀伤，更有如释重负。
“你做到了。”她轻声说，“安国公府……终于倒了。”
柳明烟屏退左右，紧紧盯着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我的母亲，究竟是谁？她……现在何处？你与我母亲，与安国公府，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子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与柳明烟眉眼有几分相似、却饱经风霜的脸。她眼中含泪，声音哽咽：
“你的母亲，是我的孪生姐姐，她叫……苏婉清。”
柳明烟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婉清？那个画中魂？那个投井自尽的丞相千金？这……这怎么可能？！
第十四卷 第三章 身世如谜（上）
“苏婉清”三字，如同惊雷，在柳明烟耳边炸响。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案，脑中一片混乱。
苏婉清？那个画中魂？那个与寒江将军相爱、最终投井自尽的丞相千金？她……怎么会是自己的母亲？这怎么可能！时间对不上！年龄也对不上！
“不……这不可能！”柳明烟声音干涩，“苏婉清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她早已……而我……”
“她没死。”女子，也就是柳明烟的小姨，苏婉清（为区分，暂称其为苏姨娘）眼中含泪，声音却异常清晰，“投井的，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苏婉清，在被逼婚的前夜，被我父亲……也就是当时的苏丞相，秘密送走了。”
柳明烟如遭重击，怔在当场。
苏姨娘沉浸在回忆中，语带悲愤：“姐姐与寒江将军情深义重，怎肯嫁给他人？父亲为了家族利益，硬要拆散他们。新婚之夜毒酒之事，父亲……他或许并非主谋，但也难辞其咎，他默许了某些事情的发生，只为彻底断掉姐姐的念想，也除掉寒江这个可能不受控制的武将。”
“姐姐得知寒江死讯，万念俱灰，本想随他而去。是父亲……他用我的性命相胁，逼姐姐假死脱身，远走他乡，永不回京。对外，只宣称苏婉清投井自尽。那口井，成了掩盖所有丑闻的坟墓。”
柳明烟心跳如鼓，喉咙发紧：“那……那我母亲后来……”
“父亲派人将姐姐送到江南一个偏僻小镇，隐姓埋名。她那时……已怀有身孕。”苏姨娘看向柳明烟，目光慈爱而悲伤，“那个孩子，就是你。”
柳明烟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
“姐姐给你取名‘明烟’，是希望你的生命如烟火般，即便短暂，也要明亮，更要自由，不再受家族羁绊。她生下你后，郁郁寡欢，加上生产时落了病根，在你三岁那年……便撒手人寰了。”苏姨娘泪水滑落，“临终前，她将你托付给一户忠厚的柳姓远亲，也就是你的养父母，并要求他们永不告知你真实身世，只愿你平安长大，做个普通人。”
原来如此！柳明烟终于明白，为何养父母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为何自己会对苏婉清的故事有莫名的触动，为何那画中魂会引导自己……那冥冥之中，竟是血脉的呼唤！
“那您……您又是如何……”柳明烟看着眼前的苏姨娘。
“我？”苏姨娘苦笑，“姐姐‘死后’，我被父亲当作维系与安国公府关系的棋子，嫁给了安国公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叔父。”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屈辱与无奈，“这些年来，我身在安国公府，却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姐姐唯一的骨血。我暗中关注你的成长，得知你高中进士，既欣慰又担忧。你卷入清河案，扳倒崔咏，我既佩服你的勇气，又怕你被安国公府盯上。所以才会在杜丹亭警告你，在淮安提醒你小心粮道……”
一切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为何她会知晓宫廷隐秘，为何她会冒险相助，为何她对安国公府的动向如此了解！只因她是安国公府的儿媳，更是他血脉相连的小姨！
“安国公府倒台，我本可随流放，但我不甘心！我要亲眼看到姐姐沉冤得雪，要亲眼看到你平安！”苏姨娘情绪激动，“明烟，你不仅为寒江将军、为林挽月昭了雪，你更间接为你那苦命的母亲，讨回了一点公道！”
柳明烟心中巨浪滔天，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消化。自己是苏婉清和寒江的儿子？自己的身上，流淌着那样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与悲剧的血液？而眼前的小姨，竟在仇人的府邸中，隐忍多年，暗中保护着自己？
“那……那我父亲……寒江将军他……”柳明烟声音颤抖。
苏姨娘悲痛摇头：“他至死……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姐姐从未有机会告诉他。”
柳明烟闭上眼，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得知身世的震撼，有对父母悲剧的痛心，有对养父母和小姨的感激，更有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他仿佛看到，那条无形的命运之线，从二十多年前的牡丹亭，穿过时空，最终缠绕在了他的指尖。
他睁开眼，目光已恢复清明，却更深沉如海。他对着苏姨娘，深深一揖：“小姨，多年庇护之恩，明烟没齿难忘。”
苏姨娘扶起他，泪中带笑：“好孩子，姐姐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
柳明烟直起身，望向窗外京城的方向。安国公府虽倒，但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个当年可能默许甚至参与毒杀寒江将军的苏丞相（他的外祖父），如今虽已致仕，但门生故旧犹在。而当今圣上，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的路，还远远没有走完。知道了身世，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解脱，反而让他肩负了更沉重的使命——为父母讨回真正的公道，查明当年的全部真相！
“小姨，”柳明烟沉声道，“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苏姨娘擦去眼泪，神色坚定：“安国公府已倒，我已是自由身。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明烟，你前路艰险，一定要多加小心。苏家……我父亲那边，水很深，你……”
“我明白。”柳明烟点头，“小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送走苏姨娘，柳明烟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夜风吹拂，带着深秋的寒意。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仿佛看到父母在云端携手注视着他。
“父亲，母亲，”他在心中默念，“你们未走完的路，未尽的事，由孩儿来继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为国为民的御史柳明烟，更是为父母昭雪的复仇之子。接下来的路，将是直指当年宫廷秘辛的核心，凶险程度，远超以往。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的血脉里，流淌着不屈与坚韧。他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卷 第一章 暗流再起
安国公府轰然倒塌，漕运贪腐大案尘埃落定，柳明烟以铁面无私、功勋卓著之名震动朝野。皇帝龙心大悦，下旨嘉奖，擢升其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官居三品，权柄更重，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表面的风光之下，暗流汹涌。安国公虽倒，但其盘根错节的势力并未被连根拔起，许多门生故旧仍盘踞要职，对柳明烟恨之入骨。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当年寒江将军与苏婉清悲剧的真相，隐隐指向了更高层级的隐秘，甚至牵涉到先帝晚年的宫廷秘闻，这让柳明烟的处境变得愈发微妙和危险。
柳明烟深知此点。他谢绝了所有庆功宴请，深居简出，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都察院的日常公务和暗中调查父母旧事上。他利用职权，谨慎地调阅尘封的档案，暗中寻访可能知情的旧宫人、老将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日散朝后，皇帝独留柳明烟于御书房。
“爱卿此番南下，辛苦非常，为朝廷立下大功。”皇帝语气温和，目光却深邃难测，“如今漕运渐清，然朝中仍需爱卿这般股肱之臣，整饬纲纪。”
“臣愧不敢当，唯尽心王事而已。”柳明烟恭敬应答。
皇帝踱步至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似是无意间提起：“朕近日翻阅旧档，看到一些关于先帝晚年……尤其是关于苏丞相和一些军中旧事的记载，颇多感慨。苏丞相……唉，当年也是一代能臣，可惜晚年……有些事，做得糊涂了。”
柳明烟心中猛地一紧，皇帝为何突然提及苏丞相（他的外祖父）和军中旧事？这是在试探，还是暗示？他稳住心神，谨慎道：“陛下圣明。往事已矣，臣以为，当以史为鉴，着眼当下。”
皇帝转过身，深深看了柳明烟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爱卿说得是。着眼当下……很好。不过，有些过往的尘埃，若拂拭不当，恐会迷了人眼。爱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当知进退，明得失。”
这番话，看似勉励，实则暗含警诫。柳明烟背脊渗出冷汗，皇帝显然已察觉到他暗中调查的动向，这是在提醒他，有些旧事，不宜深究。
“臣……谨记陛下教诲。”柳明烟躬身道。
退出御书房，柳明烟心情沉重。皇帝的警告，证实了他的猜测——父母之死的真相，必然牵扯极大，甚至可能动摇当今圣上地位的合法性（例如，先帝晚年的某些决策或宫廷秘闻）。再查下去，恐有杀身之祸。
然而，让他就此放弃，他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回到都察院值房，柳明烟屏退左右，从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质地普通、却温润光洁的玉佩——正是他当年埋于故乡老宅树下的生母遗物。苏姨娘（小姨）在相认后，设法将此物寻回，交还给了他。抚摸着玉佩，他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温度和无尽的哀愁。
“母亲，父亲，”他喃喃自语，“孩儿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心腹老仆悄然入内，低声道：“老爷，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北疆退下来的老军需官，姓冯，说有关于……寒江将军的旧事相告。”
柳明烟瞳孔骤缩！北疆？寒江将军当年正是镇守北疆！他立刻道：“快请！从侧门带入密室！”
来者是一位年约六旬、面容沧桑、腿脚不便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服，眼神却依旧锐利。他见到柳明烟，并未行大礼，只是抱拳一揖：“小人冯闯，参见柳大人。”
“冯老伯不必多礼，请坐。”柳明烟亲自奉茶，“老伯说有关寒江将军旧事？”
冯闯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明烟：“像，真像……尤其是这眉眼间的神采，与寒江将军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柳明烟心中剧震，强自镇定：“老伯认识寒江将军？”
“何止认识！”冯闯眼中泛起追忆与痛楚之色，“小人是寒江将军的亲兵，跟随他出生入死十几年！当年将军蒙冤，小人亦被牵连，革职遣返原籍。这些年，隐姓埋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有人为将军昭雪！”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柳大人，您可知，当年那杯毒酒，根本就不是什么丞相千金因爱生恨！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是针对寒江将军的灭口之局！”
柳明烟呼吸一滞：“灭口？为何灭口？”
冯闯凑近几分，声音低不可闻：“因为将军……他无意中截获了一份密信！一份足以动摇国本的密信！涉及先帝晚年的传位……和北疆大军异动的真相！有人怕将军将此事捅破，才不惜在新婚之夜，杀人灭口！”
传位？北疆大军？柳明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终于明白，为何皇帝会出言警告！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这已不仅仅是情杀或政斗，而是牵扯到皇权更迭、边境安稳的惊天秘辛！
“那密信……现在何处？”柳明烟声音干涩。
冯闯惨然一笑：“将军发现中计后，自知难逃一死，在毒发前，将密信交予他最信任的副将，命其送往京城，面呈当时的……靖王殿下！”
靖王？！柳明烟如遭雷击！当年的靖王，就是如今的皇帝！寒江将军临死前，竟是将如此重要的证据，交给了当今圣上？！那后来……为何真相依旧石沉大海？是靖王未能收到信？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冯闯老泪纵横：“将军死后，那位副将也离奇暴毙。密信下落不明。小人苟活至今，就是盼着有青天大老爷，能重查此案！柳大人，您扳倒安国公，铁面无私，小人才敢冒死前来！求大人，为寒江将军，讨回公道啊！”
冯闯跪地叩首，泣不成声。
柳明烟扶起老人，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父亲的旧部出现，带来了颠覆性的线索，却也将他推入了一个更加凶险万分的境地。调查下去，很可能直面当今天子不愿人知的隐秘，那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是明哲保身，就此罢手，享受眼前的荣华？还是不顾一切，追查到底，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父母讨一个迟来的真相？
柳明烟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他想起母亲画中哀婉的眼神，想起父亲可能含冤而死的悲壮，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信念。
他扶起冯闯，目光坚定如铁：“老伯请起。此事，我管定了！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送走冯闯，柳明烟独立窗前，望着紫禁城巍峨的宫墙。他知道，真正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而这一次，他的对手，可能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存在。这是一条不归路，但他，义无反顾。
第十五卷 第二章 深宫秘影
冯闯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彻底搅乱了柳明烟的心绪。寒江将军之死，竟牵扯到先帝传位和北疆军情的惊天秘辛，而那份关键密信的最后去向，更是直指当今圣上！这已不是简单的陈年旧案，而是足以颠覆朝纲的禁忌！
柳明烟深知，再沿着这条线追查，无异于火中取栗，自取灭亡。皇帝的警告言犹在耳，那不仅是提醒，更是最后的通牒。然而，父母的冤屈、冯闯老泪纵横的面容，以及他心中那份对真相的执着，都让他无法回头。
他必须更加谨慎，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冯闯的出现，或许是对手的引蛇出洞之计，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决定双管齐下：明面上，他更加勤勉于都察院公务，弹劾几个无关紧要的贪官，以示自己安分守己；暗地里，他通过靖王这条相对可靠的渠道，动用一切力量，秘密调查两件事：一是当年那位携带密信进京的副将的死因；二是寻找可能还知晓内情的、当年在北疆或宫中服役的老人。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这日，靖王派人密召柳明烟过府一叙。
密室中，靖王面色凝重，屏退左右，低声道：“明烟，你托孤查的事，有眉目了，但……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
柳明烟心中一紧：“殿下请讲。”
“当年寒江那位副将，名叫赵破虏，确是在送信途中，于京城外五十里的‘黑松林’遇袭身亡，官方记载是遭遇流寇。”靖王沉声道，“但孤查到，当年处理此案的仵作，在案发后不久便举家迁离，不知所踪。而最近，有人在京郊一处乱葬岗，发现了疑似其子的尸骨，旁边还有这个。”他推过来一枚生锈的腰牌，上面隐约可见“内卫”二字！
内卫！直属于皇帝的秘密侍卫！柳明烟倒吸一口凉气。赵破虏之死，竟有内卫参与！这意味着什么？
“至于北疆旧人，”靖王继续道，“孤费尽周折，找到一位曾在北疆军中担任书记官、后因伤退役的老兵，他如今在城西‘慈安寺’带发修行。他或许知道些当年军中异动的情况。但此人胆小怕事，口风极紧，能否问出什么，尚未可知。”
慈安寺？柳明烟记下这个名字。内卫的出现，让赵破虏之死蒙上了浓厚的宫廷阴谋色彩。而慈安寺的老兵，或许是揭开北疆谜团的唯一线索。
“多谢殿下！”柳明烟深深一揖，“此事干系重大，殿下援手之恩，明烟没齿难忘！”
靖王扶住他，目光复杂：“明烟，孤知你心意已决。但你要明白，此事一旦深挖，可能牵动国本。陛下他……唉，你好自为之。”言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担忧和一丝未尽之意。
离开靖王府，柳明烟心潮起伏。内卫的腰牌，像一块寒冰，冻结了他的血液。难道当年之事，当今圣上不仅知情，甚至……参与了灭口？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必须去见见那位慈安寺的老兵！
次日，柳明烟借口休沐，只带一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微服来到城西的慈安寺。此寺香火冷清，古木参天，显得格外幽静。几经打听，才在后院一间破旧的禅房里，找到了那位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的老兵，法号“了尘”。
柳明烟表明身份（只说是调查旧案），并奉上银两。了尘起初十分警惕，闭口不谈往事。直到柳明烟提及“寒江将军”和“北疆军情”时，老和尚浑浊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
他盯着柳明烟看了许久，忽然压低声音，颤抖着问：“你……你与寒江将军，是何关系？”
柳明烟心中一动，坦然道：“晚生受人之托，需查明将军当年蒙冤的真相，以告慰在天之灵。”
了尘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将军……死得冤啊！”他示意柳明烟关紧房门，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道：“那一年，北疆确有不寻常的调动……不是对外，是对内！朝廷……京城方向，秘密来了一支钦差，带着密旨，要调动部分边军南下，说是……说是‘以备不虞’！寒江将军觉得蹊跷，边境不稳，为何要调边军入关？他抗命不遵，暗中调查，这才……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边军内调？以备不虞？柳明烟浑身冰寒！先帝晚年，诸皇子争位，局势动荡。调边军入京，所谓的“不虞”，所指为何？难道是为了……政变夺位？寒江将军是因为拒绝卷入或发现了这场政变阴谋而被灭口？
“那密旨……来自何处？”柳明烟声音发颤。
了尘恐惧地摇头：“不知……不知……只知道来头极大！将军截获那密信后，曾说……京城要变天了……然后，就派赵副将送信去了……再后来，就传来将军的死讯……老朽怕惹祸上身，才借伤退役，躲入空门……”
线索在此中断，但指向却更加清晰可怕！寒江将军的死，很可能与一场未遂（或已遂）的宫廷政变有关！而当今圣上，当年的靖王，正是在那场皇位更迭中最终胜出的人！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皇帝对柳明烟调查此事的阻挠和警告，就完全说得通了！他是在掩盖一段不堪的过去！
柳明烟失魂落魄地走出慈安寺，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真相的碎片正在拼凑，呈现出的画面却令人窒息。他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洞边缘，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然而，他已没有退路。父母的冤魂在注视着他，冯闯的期盼在鞭策着他，他骨子里的正义和执着更不允许他退缩。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玉石俱焚吧！”柳明烟望向皇宫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要知道全部的真相，无论付出何种代价！这场与最高皇权的对峙，已不可避免。
第十五卷 第三章 龙潭虎穴
慈安寺了尘和尚的证词，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将寒江将军之死的真相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一场涉及先帝传位、边军调动、宫廷政变的惊天阴谋！而当今圣上，当年的靖王，极有可能身处这漩涡的中心，甚至……是最终的受益者！
柳明烟站在都察院值房的窗前，望着暮色中巍峨的紫禁城，只觉得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将他吞噬。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这个帝国最深的禁忌。再进一步，便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十死无生。
然而，冯闯的悲愤、了尘的恐惧、母亲画中哀婉的眼神、父亲可能含冤而死的惨状……这一切都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向前，无法回头。
“必须拿到确凿证据！”柳明烟握紧拳头。了尘的证词和冯闯的回忆，虽指向明确，但仍是孤证，难以撼动九五之尊。他需要铁证——那份被赵破虏副将携带进京的密信！或者，当年调动边军的密旨存底！
这些东西，若还存在，只可能在一个地方——皇宫大内！极可能被封存在皇帝的私人档案库，或者由内卫秘密保管。
如何进入大内？如何查找？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柳明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直接上书质问皇帝？无异于自寻死路。通过正常程序调阅？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如此机密的档案。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深夜敲响了他的府门。
来者竟是安国公府倒台后、一直被软禁在别院的苏姨娘（他的小姨）！她神色仓皇，衣着朴素，显然是从看守处偷偷溜出。
“明烟！快走！离开京城！越快越好！”她一进门，便抓住柳明烟的衣袖，急声道。
“小姨？怎么了？发生何事？”柳明烟心中一惊。
苏姨娘眼中满是恐惧：“我……我偷听到看守的谈话……宫里来了密使，见了看守的头领……我隐约听到……说什么‘柳御史’、‘查旧事’、‘陛下已不容’、‘寻机处置’……他们……他们要对你不利了！陛下……陛下他已经容不下你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柳明烟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皇帝的耐心终于耗尽，不再只是警告，而是要直接“处置”他了！
“小姨，您冒险前来，太危险了！”柳明烟扶她坐下。
“我这条命算什么！”苏姨娘流泪道，“姐姐就剩你这点骨血，我绝不能看着你送死！听小姨的话，走吧！辞官归隐，找个地方躲起来！”
柳明烟缓缓摇头，目光坚定：“小姨，我不能走。我走了，父母的冤屈就永无昭雪之日。那些因真相而死的人，就永远含恨九泉。”
“可那是皇上啊！你怎么斗得过？！”苏姨娘几乎崩溃。
“斗不过，也要斗！”柳明烟语气决绝，“至少，要让世人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送走悲痛欲绝的苏姨娘，柳明烟知道，时间不多了。皇帝一旦动了杀心，他的处境将极度危险。必须在对方动手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脑海中飞速盘算。硬闯皇宫绝无可能，偷盗档案更是痴人说梦。唯一的突破口，或许还在“人”身上！当年经手此事的内卫？知情的宦官？退休的老臣？
他想到了一个人——靖王！靖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当年亦在京城，是否知晓些许内情？他上次言语中似乎有所暗示。而且，唯有靖王，或许有能力接触到一些宫廷隐秘。
这是一场豪赌！赌靖王对皇权的忠诚与对真相的良知孰轻孰重！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柳明烟深吸一口气，铺纸研墨，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措辞隐晦的信。信中并未直言指控皇帝，只说自己查案遇到瓶颈，涉及先帝末年北疆军务秘辛，恳请王爷指点迷津，并附上了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玉佩——那是他母亲苏婉清的遗物，他相信靖王若能认出此物，便能明白他的身世和决心。
他叫来最信任的老仆，叮嘱道：“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靖王府大总管手中，除他之外，不可经第二人之手。告诉他，此乃柳某身家性命所系，请王爷务必一看。”
老仆领命，悄然离去。
柳明烟独坐灯下，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他知道，这封信一旦送出，便再无转圜余地。要么，靖王助他，带来一线生机；要么，靖王告发他，他的死期即刻将至。
夜，格外漫长。窗外风声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老仆回来了，面色苍白，手中却空空如也。
“老爷……信，送出去了。王府大总管收了，什么也没说，只让老奴回来等消息。”老仆声音发颤。
柳明烟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送出去了，就好。接下来，就是等待。
这一等，就是三天。京城表面风平浪静，但柳明烟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都察院周围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他出行时，总感觉有人暗中尾随。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日黄昏，一名靖王府的仆役，像往常一样送来一些寻常的瓜果礼品。仆役走后，柳明烟在果篮最底层，发现了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他心脏狂跳，回到密室，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靖王的笔迹：
“今夜子时，西华门外，角楼阴影处，有人等你。信物：半块虎符。”
柳明烟猛地握紧纸条，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西华门！皇宫侧门！角楼阴影！半块虎符！
靖王果然插手了！而且，安排在了皇宫之外！这意味着什么？等他的会是谁？一个知情的旧宫内卫？一位隐退的老宦官？
无论是什么，这无疑是他唯一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陷阱！
去，还是不去？
柳明烟没有丝毫犹豫。他取出母亲那枚玉佩，贴身藏好。又将一把淬毒的匕首藏入靴中。
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为了真相，为了父母，他别无选择。
子时的更鼓声，仿佛敲响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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