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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未看我时,我已描绘了你千遍

你未看我时,我已描绘了你千遍

餐厅吊顶的仿水晶灯散发着过分殷勤的光,在杯碟碗盏上叮当作响。空气里蒸腾着廉价香料的油腻气息、各色肉菜的暖香,还有粘腻的人声。

林晚瘦弱的手指吃力地挪了挪手里盛满热汤的陶碗,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指节微微泛白。她小心穿过挤挤挨挨的座椅,把碗放下前,桌边亮晶晶的指甲首先映入眼帘——属于一位紧挨着男伴落座的年轻女孩。

“喏,你看那边,”那女孩扬扬下颌往邻桌一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飘散在嘈杂里却清晰得不可思议,“怪不得这家店挤成这样……那个端汤的妹妹,确实漂亮嘛。”

林晚心头轻轻一跳,动作微顿。或许是某种莫名的牵引力催使,或许是那片刻的停滞让人察觉,她转过头去。

目光便撞上了一双眼睛。落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脸上。初冬清冷光线般的双眼,是深秋里所有叶子落尽后的湖面。平静,疏远,又沉静得能容下她一瞬间涌起的惶然和自惭形秽。

时遇。她脑子里空白了一秒,才由旁边同伴的低声笑语中拼凑出这个名字。他就坐在那里,穿着质地柔软、剪裁考究的暗色羊绒衫,在这烟火气浓重的喧闹之中,像幅格格不入的静物画。而他看她的目光,没有惊讶,没有评论,仅仅是掠过一丝被打扰的微澜,便极快地重归幽深的湖水。他朝身边的女友随意笑了笑,并未回应,也没有再看林晚一眼。林晚匆匆低下头,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手指下的汤碗边缘残留的热度似乎在灼烫皮肤。她快步走向下一张需要服务的桌子,努力忽略背后那一方格格不入的安宁天地。人声在耳边重新沸反盈天,唯有他桌上那无声的和谐印在她眼中,隔着一道无形的玻璃,清晰如屏息凝视的画卷。

大学礼堂镁光灯刺目,校庆舞台中央是他女友修长的手指跳跃在黑白琴键上。

台下贵宾席第一排,时遇靠着椅背,眼底映着舞台光。

那不是深秋的湖了,是四月解冻的春水。

我站在礼堂最后方的阴影里,攥紧了学生制服的裙角——

“有人被那样注视过吗?”

梧桐树浓密的叶子筛碎了午后的阳光,在校道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校庆的喧闹隔着一排排建筑也能隐隐感知。林晚几乎是跑进礼堂的,她来晚了。高大堂皇的空间里空气滞重,镁光灯炽热地笼罩着舞台中央那架沉静的三角钢琴。

琴声如流水,清冷而技巧精湛。弹琴的女孩肩线挺直,长发在灯光下流淌出绸缎般的光泽。林晚喘息未定,目光越过攒动的黑压压的人头,下意识地、极其明确地投向贵宾席最前方那个几乎凝固的侧面剪影。

时遇微微向后靠着舒适的座椅,姿态依旧闲适矜持。但礼堂过分灼热的顶灯落进他仰视舞台的眼底深处,那双曾让她想起深秋寂静湖泊的眼睛,此刻却完全变了样子。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流动的舞台光,细碎地跳跃着,流淌着。他注视那个被光宠溺的女孩,像在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那份专注的光采无声地汇聚成一条澄澈温暖的河流——那是温柔,是林晚全然陌生的温软的春水。

林晚停在最后一排侧门沉重的阴影里,光线吝啬地只勾勒出她微抿的唇角和她死死捏着制裙一角、骨节泛白的手指。空气里飘荡着甜腻的香氛气味和人群散发的暖意。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发麻,那点痛感反而成了唯一的支撑。心底那处微小的豁口被无声撕开,一点点涌上来的不是委屈,是一种滚烫又带着涩意的渴求——“被那样注视着……该是什么滋味?”

礼堂穹顶下流动的空气都凝滞了,仿佛只为他们两人存在。而她站在这片昏暗的边缘,像个被光遗忘的影子。

在高级会所走廊,我端着人头马经过他身边。

黑色羊绒大衣衬出他挺拔的肩线,朋友不知说了什么,他低笑时喉结滚动。

玻璃杯里的酒液微晃,倒映出我自己的眼睛——

第一次,我想撕开这身服务生的廉价旗袍,冲进他怀里。

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雪茄烟丝、陈年酒香,还有一种混杂了多种香水底的、厚得令人微醺的气息。水晶吊灯巨大的光柱将柔软地毯映照得泛着奢靡的色泽,尽头包间传出的谈笑声被厚重的门板压扁又扭曲。林晚托着银色托盘,三杯人头马澄澈的液体在杯壁中轻荡。盘底冰冷坚硬的金属感透过薄薄的旗袍料子传递进来,提醒着她身份的分界。

走过回廊转弯处,空气微微流动了一下。视野毫无防备地开阔了一瞬——是他。时遇站在明暗过渡的光影里,随意倚着墙,黑色羊绒大衣妥帖地勾勒出利落而坚实的腰背和肩线轮廓。一个朋友站在他对面低声说着什么,他侧耳听着,唇角微扬,低低应了一句什么。

那极低的笑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林晚脚步停滞了零点几秒。她看见他下巴略抬,颈项绷起一道利落的线条,喉结微微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是真正放松愉悦时才有的自在弧度。

托盘上的酒杯里,澄澈的酒液似乎被她指尖不受控的轻颤牵引着,荡漾出细碎的涟漪。杯壁上恍惚间映出她自己的脸:鬓角被一丝薄汗粘住,廉价的玫红旗袍领口绷得有些紧,眼神却滚烫地胶着在那个灯光下的颀长身影上。一阵滚烫又近乎蛮横的热意猛地从脊椎深处轰然窜上来。

想撕开它。

这念头毫无预兆、带着爆炸般的冲击力炸开在她混沌的思维里。撕裂这身可笑的、暴露的裙子,抹掉这格格不入的服务生身份,扑进那片黑色羊绒的妥帖包容里……哪怕粉身碎骨。

她猛地闭上眼,又立刻睁开,托盘上的酒杯晃得更凶了一点。不敢再看第二眼,几乎有些踉跄地侧身,强迫自己抬脚朝那个散发着浓烈香水味的包间门口走去。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像陷进一片无声的流沙里,每一次迈步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实习面试那天,他被人群簇拥着穿过大厅。

阳光擦亮他灰色西装的边缘,像道会移动的锋利剪影。

三个月后,我因项目与他咫尺相对。

他指尖敲击文件,阳光跳上他专注的眉心——

“林工,”他忽然抬眼,“你这里的数据支撑够么?”

我慌乱地调出文件,听见自己心跳撞在投影仪冰冷的机箱上。

入职那天的日光白得刺眼,整面玻璃幕墙切割着天空,将大厅打造成晃动的金色水族馆。林晚捏着薄薄的面试通知单,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周遭是陌生的、略带紧张的低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特意买来的、尚有些僵硬的套裙边角。

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大门的方向散开。有人群自动退开分出道。他出现了。深灰色西装在涌入的光线中掠过一道笔直而耀眼的侧影,步伐迅捷稳定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簇拥着他的人脚步不停追随着他流动的轨迹。他像一道无声而锋利的剪影,切开那片熙攘的嘈杂和阳光,目标明确地消失在高层专用的电梯区。那道强光留下的印记烙印在林晚眼底,周遭低垂的面试者头颅像是被强光对比得缩进的卑微影子。她屏住呼吸。

时间在格子间和数据流里变得模糊不清。直到那个棘手的跨部门项目启动。第一次正式项目会议,巨大的U形会议桌像一条冰冷的金属河流。时遇坐在主位,背后是高分辨率的投影墙,将他身影映得无比清晰。他低头翻阅手中的纸质文件,指尖修长而干燥,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纸页边缘。

“……预算规划路径必须更清晰。”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思考时的停顿,有种沉甸甸的力量感。

会议室巨大的玻璃窗毫无遮拦地将午后最饱满的光线送进来,白亮亮的像流动的水银,落在他微低的前额,照亮一小片皮肤和那几根垂落的、略乱的额发。那份专注像磁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林晚下意识地在笔记本空白处描摹那投射在他额头的光斑的轮廓。

他突然抬起了头。

“林工,”视线像探针,准确地落到她脸上,“‘新界科技’的行业增长率预估你参考了哪几家机构?”

林晚猛地回神。心脏猝然收缩,血液在瞬间冲上耳廓,发出模糊的嗡鸣。会议桌冰冷光滑的表面触感骤然变得清晰无比。她下意识地飞快去点自己的触屏笔记本,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呃……稍等,时总监,最新的是‘点石’的季度报告。”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份PDF文件从深处拖出来,猛地推向桌面投射区域。

页面被放大,带着她刚刚画下的那个小小光斑图案一同跳跃到了屏幕中央。寂静中响起一丝极其轻微、几乎难以捕捉的吸气声。

“嗯,这个报告时效性不足,”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的数据,“会后发我那份‘新象’的行业数据。”

“好的,时总监。”林晚的声音带着紧绷过后的微颤,手指冰冷而僵硬。那一下凶猛撞击在她肋骨上的心跳声并未平息,清晰得仿佛要震裂投影仪冰冷的合金外壳。

项目尾声风暴骤起,他被推上风口浪尖。

会议室里高层施压,他像块沉默的礁石:“失误在我,成员只负责执行。”

我抱紧烫手的会议纪要,盯着他绷紧的后颈。

暴风雨来了——我却听见潮水涌向礁石的心动。

压力像不断充胀的皮球,终于在项目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轰然炸开。问题出在整合阶段,一个数据接口的兼容性异常,触发了连锁反应,导致跨部门协作彻底瘫痪。追责的利刃毫不犹豫地挥向了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项目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凝固,厚重的帘幕深垂隔绝了外界的自然光线,大型顶灯在光滑桌面反射出冰冷的圆形光斑。

长桌尽头,一位花白头发的执行董事言辞近乎凌厉:“……时间表、预算都在崩塌边缘!责任链条必须立刻厘清!这个窟窿,谁来承担!”

林晚缩在会议桌靠后的位置,手指紧紧掐着怀里那份厚重的、似乎还在散发着打印油墨余温的会议纪要。纸张边缘硌着她的指骨,隐隐作痛。她用眼角余光死死锁住主位。

时遇笔直地端坐着。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如同有形的箭簇扎在他身上,他却沉静得像风暴中心的风眼。他双手交叠放在面前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紧绷的下颌线一路延伸到衬衫挺括的硬领里,勾勒出脖颈异常僵直的侧影——那是在承压,像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沉默着迎接狂潮的冲击。

“具体的技术实现失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岩石般的质感,沉沉压过空气里所有细微的骚动,“责任在我前期的方案把关。”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位面沉如水的执行董事,又转向侧面的两位脸色僵硬的关联部门总监。“方案的设计框架与最终下达的分解任务书,”他顿了一下,每个字都清晰得像打在石头上,“由我主控,组内成员仅负责执行其具体分配单元。责任边界在此,无需扩大讨论。”

“嘶……” 会议室响起极细微的抽气声。空气绷得更紧了。风暴的呜咽似乎就在耳边盘旋,会议室顶灯落下的光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林晚屏住呼吸,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时遇绷紧的后颈那块皮肤上。指尖下的会议纪要纸张微微颤抖,那灼热的触感沿着神经一路向上焚烧。

潮声——并非恐惧风暴的喧嚣——而是某种前所未有、惊心动魄的巨大轰鸣,在她自己血肉筑成的堤岸内猛烈地拍击、炸裂。那颗心在绝境般的沉默里疯狂擂动,只为了眼前这沉默的礁石。在风暴降临、利刃加身、所有人只顾自保的时刻,他选择了承担。

年末酒会流光溢彩。他含笑穿梭,酒杯轻碰间都是生意经。

水晶灯碎落在他眼角眉梢,像他生来就属于这华丽荆棘丛。

他举杯致意:“辛苦了,感谢大家。”

觥筹交错声如海潮,那一刻我溺了水——

“时遇,”我默念,舌尖尝到香槟的冷涩,“带我走,或者让我成为你。”

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冻结的银色瀑布垂悬在宴会厅穹顶中心,折射出无数个旋转跳跃的光点。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酒气、女士香水甜腻的余韵,还有杯盏碰撞时清脆又空洞的声响。衣香鬓影模糊了彼此的面目,融化成一片流动而华丽的喧嚣墙。

时遇的身影在人群中心若隐若现。剪裁完美的深色礼服,勾勒出修长却绝不单薄的身形。他嘴角似乎总噙着那抹经过精心计算、弧度恰好的笑意,与人从容寒暄着。高脚杯在他掌中轻盈地换着角度,水晶折射的光点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眼睫上跳跃,又滑落。那光芒仿佛不是灯赋予的,是他天生就嵌在这片金碧辉煌里的一块璀璨拼图。那些晦涩难懂的商业术语和隐晦的弦外之音在他口中流转,像一支旁人难以真正参与其中的昂贵舞曲。

他的游刃有余,是一柄华丽却又带着疏离寒气的刀锋。

林晚端着半满的香槟杯,静静立在角落里巨大装饰盆栽的阴影里。冰凉的杯壁汲取着她指尖的温度。她看着他一路走来,碰杯,轻语,点头,像一条从容不迫的船,轻巧分开密集的、喧嚣的浪头。那场风暴仿佛从未发生过,或者已被他驯服,成了周身无形的力量场的一部分。

“辛苦了,”他恰好走到某处相对空点的地方,目光扫过周围的几张脸,手中的酒杯向上举了举,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遭几人听清,“这一个月,感谢大家。”杯沿在璀璨灯光下碰出清冽的一声,干脆利落。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爆发出更密集的碰杯声和客套的赞颂。那声音汇聚成一片喧闹的海潮,带着令人窒息的浮力将她轻飘飘地托起,又在下一秒抽空一切支撑。脚下厚软的地毯柔软得如同虚空。高脚杯冰冷的触感死死抵着掌心,杯里金黄的液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溅出几滴在手指上,粘腻冰冷。

林晚猛地闭上眼。空气里浮动的香槟气泡都像灌进了喉管,在身体里炸开一片冷涩的窒息感。舌尖尝到未饮下的酒水的金属气息和酸涩。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溺水者徒劳抓向光芒的手臂,挣脱了所有束缚直冲上喉咙口——

带我一起走……或者,让我成为你……时遇!

那片喧哗的海潮退去又涌上,将这片无声的呐喊彻底吞没。

年会彩带飘落瞬间,他温柔护着她孕肚避开人群。

粉色亮片反射灯光,刺得我眼底发疼。

角落里,我悄悄取下助理专配的胸牌——

冰凉的金属棱角,割醒了所有梦。

巨大的年终尾牙宴会厅,空气像被人声鼎沸和浓烈酒意烹煮过了头,黏滞而喧嚣。主持人在高亢的音乐声中宣布了又一轮大奖名字,大屏幕光影疯狂变幻。全场爆发出狂热的尖叫和掌声,金色的、银色的亮片彩带被气流裹挟着,从屋顶纷纷扬扬,倾泻而下,下起了一场短暂而喧闹的雪雨。

就在那片欢乐混乱的中央,隔着攒动摇晃的人头,林晚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瞬间攫取、钉死。

他在那里。时遇侧着身,以一种几乎形成护笼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女人圈在自己臂弯和人群之间。他低垂着头,正对女人附耳说话,侧脸线条是前所未有的松弛柔软。而女人微微仰起头,手自然地、略带骄傲地捧抚着自己礼服裙下那圆润的孕肚轮廓,露出一抹无比清晰的笑意。光影恰好流转到她礼服的腰际线上,那里嵌着一小片设计感的粉色亮片装饰。

就在这时,不知谁欢呼着扬了一把额外的亮片彩屑,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几片反射着舞台强光的彩色塑料片,不偏不倚,带着锐利的反光,划过时遇低头注视着爱人的视线。角度很刁,很扎眼。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身体已先于思维反应,带着护佑的姿态更贴近了女人一点,手臂微微抬起挡在她额前,像要为她隔绝掉这微不足道却可能带来任何不适的光亮碎屑。那动作熟练而充满呵护。

林晚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喝了一半的香槟杯。杯中细小的气泡无休止地往上涌,在她指间持续破裂着微弱的凉意。

刺目的不止是灯光。那女人礼服腰际线上的粉色亮片,在更迭的光束下骤然迸射出极为短暂却极度刺眼的一闪!光芒像烧红的针,扎进林晚的瞳孔深处。眼底深处猛地一热,一股酸涩刺疼瞬间翻涌上来。

她飞快地转开脸。视线掠过旁边柱子光可鉴人的金属包边。那里面映出她自己模糊的影子,还有胸前那枚簇新的、印着“市场策划部助理”的金色金属胸牌。心跳的余震尚未平息,但一种更钝、更沉的感受从心底坠下去。角落阴影里,仿佛无人注视的角落,林晚的手终于动了动。冰凉的指尖触到自己胸牌边缘的金属别针背扣,指腹用力。

“咔嗒”。

一声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与弹开的轻响,被周遭震耳欲聋的声浪轻易吞没。那枚小小的金色方牌无声地落在她掌心。边缘冰冷的锐利棱角,硌在柔软的指腹皮肤上,带来异常清晰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清醒。一丝细密微小的锐感从接触点蔓延,割裂了所有粘稠的浮梦。

送别那夜,我裹着寒气冲进大楼。

电梯门光洁如镜,映出我熬红的眼和怀中木偶——

他第一次踏入餐厅的惊鸿掠影,刻在木纹里。

就在那一瞬间,她猛地递出怀里那个略显寒酸的、只裹着深蓝软布的小包裹。布料的边缘有些颤抖,无声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动作有些急促的笨拙。人群涌动,喧嚣持续。

时遇的目光确实落了下来,在她脸上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那双深湖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或许是那木质的独特气息?或许是她此刻狼狈的姿态?他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很随意地托住了那个包裹,指尖仿佛极其短暂地碰触了一下那深蓝软布下凹凸起伏的木刻痕迹。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未做丝毫停留,紧接着被旁边递上的另一个精致礼盒挡住。

一句极低、极轻的词语混杂在人声里飘落下来,像一片羽毛轻擦过她的耳廓。

“——谢谢。”

轻得没有重量,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可能不是对她这个人说的,只是程序化的礼仪应和。如同寒风里一片微小冰凉的雪花,刚一触及肩头深色呢绒的粗糙纹理,便在下一秒消失无踪,未曾留下半点可供确认的水痕。他流畅地侧身,视线已转向另一位前来送别的资深经理。她僵在原地,怀里骤然失去包裹的温度,冰冷的风却穿透衣衫直抵心口。

人群继续向前涌动,将她轻轻地、无可抗拒地推回喧嚣的暗影边缘。

高架桥长龙猩红,堵死了所有可能的方向。

电台情歌唱得撕心裂肺,我指尖停在拨号键上——

那个早已背熟的号码,从未拨出过。

晨光爬上工位时,带我的前辈拍拍空椅:

“恭喜啊林总监,以后就坐这儿了。”

我抚过真皮扶手上他残留的温度,点开微信。

朋友圈最新动态:一张新生儿小手握着他指尖,定位显示……巴黎。

窗外阳光猛烈,我在他坐过的位置挺直了背——

原来追逐光的人,终能学会自己发光。

电台里正放着一首缠绵至死的情歌,女歌手在副歌部分拔得极高,声音刺破耳膜般尖锐,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哭腔——“无法靠近你,如同隔着星辰的彼端……” 挡风玻璃外,是一片凝固的绝望。高架桥上,刹车灯的猩红连成一条蜿蜒的、不见首尾的巨大毒蛇的腹部鳞光,灼烧着黎明前最浓郁的深青色天空。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前车不断散发出的、混合了无望和疲惫的冰冷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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