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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烬余录的故事

江南的雨,缠缠绵绵,下了整月。

沈清辞——不,如今该叫她“烬”了——在那间破败的茅屋里住了下来。生锈的剑被她磨得寒光凛冽,每日天不亮,她便提着剑去后山练。没有招式,没有章法,她只凭着一股狠劲,劈、砍、刺,将所有的恨意都灌注在剑锋上。

山石被她劈得粉碎,树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她的手心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旧伤叠新伤,却从未停歇。晚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敢劝。她知道,小姐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自己活下去,逼自己变强。

“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日,晚晴端着一碗野菜粥进来,见她又在对着一块巨石挥剑,忍不住开口,“我们总得找个去处,总不能一直住在这荒山里。”

烬收了剑,额上布满细汗,眼神却亮得惊人。“你说得对。”她接过粥碗,几口喝尽,“我要去‘鬼市’。”

“鬼市?”晚晴脸色一白,“那地方听说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太危险了!”

“越危险的地方,才越有机会。”烬擦拭着剑身,声音平静,“我需要武功,需要门路,需要能让我在这世上立足的一切。鬼市虽乱,却藏着最多的秘密和机遇。”

三日后,烬和晚晴辗转来到了江南最大的鬼市。

这里果然名不虚传。白日里是死寂的荒滩,一到夜里,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兵器碰撞声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酒气和劣质香料的味道。往来的人三教九流,个个面目模糊,眼神警惕。

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将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故意抹了些灰,看上去像个不起眼的少年。她紧紧握着藏在袖中的短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她对晚晴低声道。

两人在鬼市边缘找到了一家破旧的客栈,老板娘是个独眼的老妪,眼神浑浊,却透着精明。付了钱,拿到一间漏风的房间,晚晴才松了口气:“小姐,这里……真的能学到武功吗?”

“能。”烬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喧闹的街市,“但要看我们有没有命学。”

接下来的日子,烬开始在鬼市打探。她得知鬼市最大的势力是“影阁”,阁中高手如云,专门承接各种暗杀、情报的买卖。若能加入影阁,不仅能学到上乘武功,还能接触到朝堂的秘辛——那正是她需要的。

可影阁收人的规矩极严,不仅要武功底子,还要过人的胆识和狠辣。每年一次的入门考核,死亡率高达七成。

“小姐,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晚晴听了,吓得脸色发白。

烬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没有别的办法。”

考核在三日后举行。地点在鬼市深处的一座废弃祭坛,四周布满了影阁的杀手,气氛肃杀。参与考核的有近百人,个个眼神凶狠,摩拳擦掌。

烬站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第一关,是闯“刀阵”。狭窄的通道两侧,布满了锋利的刀刃,稍有不慎,便会被割得粉身碎骨。

哨声一响,众人便像疯了一样往前冲。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通道的石板。烬没有急着冲,她冷静地观察着刀刃的规律,脚步轻盈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像一只灵活的猫。她的动作不快,却精准无比,避开了所有致命的攻击。

当她毫发无损地冲出刀阵时,守在出口的影阁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第二关,是“绝杀”。将剩余的三十人分成十五组,两人一组,生死相搏,胜者晋级。

烬的对手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开山斧,狞笑着向她扑来。“小崽子,受死吧!”

烬没有退缩,她矮身避开斧头,手中的短剑像毒蛇般刺向壮汉的腹部。壮汉反应极快,用斧柄挡住了她的攻击。两人缠斗在一起,壮汉的力量远在她之上,她只能依靠灵活的身法不断躲避,寻找破绽。

久战不下,壮汉渐渐不耐烦,招式变得更加凶狠。烬看准机会,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壮汉近身。就在壮汉的斧头即将落在她头顶时,她猛地矮身,短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入了壮汉的咽喉。

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带着温热的腥气。烬面无表情地拔出剑,看着壮汉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周围的人看着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最后一关,是“认主”。影阁阁主亲自出题,让他们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拿到他放在高处的一枚玉佩。

那玉佩放在三丈高的石柱顶端,四周布满了影阁高手的阻拦。众人纷纷上前,却都被打了下来,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折了腿。

烬没有急着上前。她看着那些被打下来的人,观察着高手们的招式和破绽。一盏茶的时间快到了,她忽然动了。

她没有直接冲向石柱,而是像一道闪电般冲向侧面的一个影阁高手。那高手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一时不备,被她用尽全力撞开。借着力道,烬纵身一跃,踩着旁边的石壁,像壁虎一样向上攀爬。

另一旁的高手立刻挥剑刺来,剑风凌厉。烬在空中猛地转身,避开剑锋,同时将手中的短剑掷出,直取那高手的面门。高手被迫回剑格挡,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烬已经抓住了石柱顶端,一把将玉佩握在手中。

落地时,她踉跄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刚才为了躲避攻击,她硬生生受了那高手一掌。

影阁阁主坐在高台上,一直面无表情,此刻却微微眯起了眼:“你叫什么名字?”

“烬。”

“烬?”阁主笑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好名字。从今日起,你便是影阁的人了。”

加入影阁后,烬的日子更加苦。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基本功,扎马步、练内力,常常累得倒头就睡。影阁的教法残酷,一招一式都要在实战中领悟,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她从不喊疼,也从不叫苦。别人练一个时辰,她便练三个时辰;别人用木剑,她便用真剑,哪怕手上布满伤口,也只是用布条草草一缠,继续练。

她的进步快得惊人,尤其是在暗杀和追踪上,仿佛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影阁的教官说她是个“天生的杀手”,眼神冷得像冰,出手狠得像狼。

晚晴看着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疤,看着她眼神里越来越重的寒意,心里既心疼又害怕。她总觉得,小姐离那个温婉的沈清辞,越来越远了。

一年后,烬已经成为影阁里最出色的杀手之一。她接了不少任务,从江南到中原,从江湖到官场,只要是影阁接下的单子,她从没有失手过。

她的名声渐渐传开,人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有个代号叫“烬”的杀手,出手狠辣,从不留情。

这一日,她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去京城,刺杀户部侍郎张谦。

看到“京城”两个字时,烬握着任务牌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三年了。

她离开京城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里,她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个杏花微雨的午后,回到那个红烛摇曳的夜晚,回到父亲惨死的那一日。每一次醒来,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恨意蚀骨。

她知道,是时候回去了。

“晚晴,我要去京城。”回到住处,烬对晚晴说。

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小姐,那里太危险了!摄政王和萧将军都在京城……”

“我知道。”烬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正因为他们在,我才要回去。”

她不仅要杀张谦,她还要查清楚,当年沈家一案,到底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张谦是摄政王的心腹,从他身上,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那……奴婢跟你一起去。”晚晴咬着唇,眼神坚定。

烬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出发前,烬去见了影阁阁主。“此次去京城,我还有一个私事要办。”

阁主看着她,似乎早已料到:“与萧彻有关?”

烬没有否认。

“萧彻如今已是摄政王之下最有权势的人,手握重兵,不好对付。”阁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影阁的规矩,不能因私事影响任务。你最好想清楚。”

“我明白。”烬转身离开,背影决绝,“任务优先。”

只是她心里清楚,有些债,迟早要讨。萧彻欠她的,欠沈家的,她一个都不会忘。

三日后,京城。

繁华依旧,车水马龙,朱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只是这繁华之下,藏着多少肮脏和罪恶,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烬和晚晴住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晚晴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眼圈泛红:“小姐,我们真的……回来了。”

烬站在窗边,望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将军府——如今应该叫摄政王府了。三年前,萧彻平定北境叛乱,班师回朝后,皇帝感念其功,加封为“定北王”,权势更胜从前。

听说,他至今未再娶。

听说,他府中依旧保留着当年她住过的院子,只是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听说,他时常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一坐便是一夜。

这些“听说”,都是她从影阁的情报里看到的。每一次看到,她的心都会像被针扎一样疼,然后,那点微弱的疼,会立刻被更深的恨意淹没。

保留院子又如何?独自枯坐又如何?难道这样,就能抵消沈家满门的冤屈吗?

不能。

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她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瞬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我去打探一下张谦的行踪。”她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她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走过当年和萧彻相遇的那条街,糖葫芦的叫卖声依旧,只是再也没有那个会为她驻足的银甲将军,也没有那个会脸红心跳的少女了。

她来到户部侍郎府附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张谦的府邸守卫森严,显然是个谨慎的人。

正观察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纷纷避让,恭敬地低下头。

烬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缓缓驶来。轿旁,一个身着玄色王袍的男子,正勒马而行。

是萧彻。

三年不见,他似乎更高了些,眉宇间的凌厉更甚,周身的气势也更加迫人。只是鬓角,竟隐隐有了几缕银丝,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没有停留,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在他的目光即将掠过烬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忽然顿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这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烬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脸埋在衣领里。

萧彻盯着她看了片刻,终究没有多想,策马继续前行。

直到那队人马彻底消失在街角,烬才缓缓抬起头,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她看着萧彻离去的方向,眼中的恨意如同实质。

萧彻,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溜走。

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讨回来。

而此刻,坐在马背上的萧彻,却忽然勒住了缰绳。

“王爷,怎么了?”旁边的侍卫问道。

萧彻没有回答,他回头望了一眼刚才那个“中年男子”消失的方向,眉头依旧紧锁。

不知为何,刚才那个身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他以为早已消失在人海,却又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是错觉吗?

他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念头,策马向王府驶去。

他不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带着一身的伤痕和满腔的恨意,回到了这座埋葬了她所有过往的京城。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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