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上的空白信纸

樟树叶落得越来越厚，踩上去沙沙响，像是把整个秋天都踩在了脚下。林砚走进教室时，第十二排的座位空着，桌角放着许薇送的那支银色钢笔，笔帽没盖严，露出一小截笔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她刚坐下，就看见沈亦舟和许薇一起走进来，许薇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笑着说：“昨天你帮我讲的题，我都记在这本子里了，你看看有没有错。”

沈亦舟接过笔记本，低头翻看着，指尖偶尔划过纸页，动作轻缓。林砚的目光落在那本笔记本上——封面是淡粉色的，和许薇常穿的裙子颜色一样，边角还绣着小小的樱花图案，精致得不像用来记题的本子。

“都对了，”沈亦舟合上笔记本，还给许薇，“你记得很认真。”

“那当然！”许薇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晚上自习课我们还坐一起做题好不好？我还有几道题没弄懂。”

沈亦舟点点头：“好。”

林砚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她想起自己的日记本，里面记满了关于沈亦舟的小事，封面是旧旧的蓝色，和他那支被放进笔袋底层的旧钢笔一样，不起眼，却藏着她整个青春的心事。

早读课的时候，苏晓偷偷递给林砚一张纸条：“下周六学校有秋季运动会，许薇报了女子八百米，还让沈亦舟给她当陪练，你要不要也报个项目？说不定能和沈亦舟多说几句话。”

林砚看着纸条上的字，心里动了动。八百米，她初一的时候报过，那时候沈亦舟在终点线帮过她。如果这次她也报，会不会……

可她转念一想，许薇报了八百米，沈亦舟肯定会全程陪着她，她去了，只会像个多余的人。她摇了摇头，在纸条上写下“不了”，还给苏晓。

苏晓接过纸条，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放学时，许薇拉着沈亦舟去了操场，说是要练跑步。林砚收拾好书包，走到窗边，看着操场上的两人——许薇跑累了，沈亦舟递给她一瓶水，还帮她擦额角的汗，动作自然又温柔。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

林砚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她转身走出教室，刚下楼梯，就看见沈亦舟的笔袋掉在地上，里面的笔撒了一地，那支旧钢笔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旧钢笔，笔身还是那么凉，笔帽上的星星图案依旧磨损着。她想起沈亦舟写在纸条上的字“这支笔的主人，好像是林砚”，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把旧钢笔放进笔袋里，又把其他的笔一一捡起来，刚想把笔袋还给沈亦舟，就看见许薇和沈亦舟走了过来。

“我的笔袋怎么掉了？”沈亦舟愣了愣，走过来捡起笔袋。

许薇瞥见林砚手里的旧钢笔，皱了皱眉：“这支旧笔你怎么还带着？都那么旧了，扔了算了，我再给你买支新的。”

沈亦舟的目光落在旧钢笔上，顿了顿，说：“不用，留着吧。”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以为他会说什么，可他只是把旧钢笔放进笔袋，说了句“谢谢”，就和许薇一起走了。

林砚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旧钢笔的温度，可心里却凉得厉害。他留着旧钢笔，却从来没说要还给她；他知道她是笔的主人，却从来没对她多过一句话。

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沈亦舟和许薇坐在一起，许薇低头做题，偶尔遇到不会的，就凑到沈亦舟耳边小声问，沈亦舟耐心地给她讲解，两人头靠得很近，看起来格外亲密。

林砚坐在后面，看着他们，心里疼得厉害。她拿出一张空白信纸，想写点什么，可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想写“沈亦舟，我喜欢你”，可她不敢；她想写“那支旧钢笔是我的”，可她也不敢。

她只能看着信纸，任由眼泪落在纸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圈。

突然，沈亦舟转过头，目光落在林砚身上。林砚吓得赶紧低下头，把信纸折起来，藏在课本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沈亦舟起身去接水，经过林砚座位时，脚步顿了顿，递给她一张纸巾：“你哭了？”

林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她赶紧接过纸巾，小声说：“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沈亦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身走了。

林砚拿着纸巾，擦了擦眼泪，心里又酸又涩。他明明看出她哭了，却只是递了张纸巾，没有多问一句。在他心里，她大概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吧。

自习课快结束的时候，许薇突然站起来，举起手里的笔记本，笑着说：“沈亦舟，这道题我还是没弄懂，晚上你能不能来我家，帮我再讲讲？”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沈亦舟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好。”

许薇笑得更开心了，坐下来后，还特意朝林砚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

林砚看着他们，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没了。她拿出那张空白信纸，在上面写下：“沈亦舟，我喜欢你，从初一那年你帮我捡笔开始，喜欢了整整三年。可现在，我不想喜欢了。”

写完，她把信纸折成小小的方块，放进了日记本里，和那支旧钢笔的纸条、樟树叶放在一起。

放学的时候，林砚收拾好书包，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沈亦舟走后再走，而是直接走出了教室。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操场上的两人，只是一步步往前走。

樟树叶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抬手把树叶拿下来，放进书包里。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和她告别。

回到家，她翻开日记本，看着那张空白信纸上的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把沈亦舟忘了，把那支旧钢笔忘了，把所有和他有关的回忆都忘了。

窗外的樟树叶还在往下掉，季风吹得很轻，却终于吹走了她心里的那点执念。她想起初一那年的秋天，沈亦舟帮她捡笔时的样子；想起运动会上他递过来的矿泉水；想起他写在纸条上的字……这些回忆，就像自习课上的空白信纸，虽然写满了心事，可最后，还是要翻篇。

明天，运动会就要开始了吧。林砚想。明天，她应该就能彻底放下了吧。

可她不知道，有些喜欢，就算嘴上说要放下，心里还是会留下痕迹，就像空白信纸上的字迹，就算擦掉了，也会留下淡淡的印子，提醒她，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心动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