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存在(Existence)
我常常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反复叩问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那些若有似无的议论、刻意回避的目光,还有深夜里穿透墙壁的低叹,都像细密的针,一点点织成困住我的网,让我愈发确信,自己是冗余的累赘。
阴影将我整个人包裹,唯有那双天生带着绿水湖般澄澈光泽的竖瞳,在昏暗里泛着微弱的浅绿微光。
可此刻,这双本该明亮的眸子却因方才那阵激烈到近乎破音的争吵声,吓得微微收缩,连带着那抹微光都颤抖着,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争吵的内容早已模糊,可那些尖锐的字眼、愤怒的嘶吼,却像重锤般砸在心上,让我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恨不得彻底融进阴影,变成谁也看不见的尘埃。
可指尖触到衣角残留的暖意时,心底又会升起一丝茫然的困惑。
如果我真的这般不该存在,为什么妈妈要顶着所有的非议与压力,不顾一切地将我生下来?
又为什么在无数个艰难的日子里,她会把我护在身后,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抚平我的不安,用温柔的声音告诉我“你很好,这不是你的错”,日复一日,悉心照料我长大,直到现在?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困惑与委屈交织着涌上心头,那对绿水湖般的竖瞳里,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它们像易碎的珍珠,带着体温,顺着眼尾缓缓滑落,一颗,又一颗,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成细小的水花,如同我此刻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事。
泪水模糊了视线,连那抹浅绿的微光都变得氤氲,可心底的疑问,却依旧没有答案。
第二章:“意外死亡”(" Unexpected death ")
本该高速运转的大脑像是突然被浓雾彻底笼罩,所有的思绪都凝固成一团混沌,前一秒还清晰的意识瞬间分崩离析,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茫然。
视线也跟着扭曲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浸在浑浊的水里,桌椅、墙壁、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晕开成模糊的色块,连耳边的争吵声都变得遥远而失真,只剩下嗡嗡的回响。
就在这片混沌中,一个清晰的画面却突兀地撞进眼底——是妈妈。
她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泪痕,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脸颊滚落,浸湿了衣襟。
我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往日里藏在眼底的隐忍与温柔,此刻尽数被崩溃取代,她的眼神涣散又疯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理智,疯得没边。
下一秒,我看见她高高举起了一把斧头,那斧头不知道是从哪里翻找出来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寒光,而她对准的方向,正是那个我早已不屑称呼、只配叫“人渣”的父亲。
这一幕太过猝不及防,太过骇人,我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错愕,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以为是视线模糊造成的错觉,可再睁眼时,那画面依旧清晰得令人心悸。
就在这时,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刺挠的疼,不是尖锐的剧痛,而是带着黏腻感的酸胀,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指尖刚触碰到后脑,便传来一片湿滑黏腻的触感,那触感带着温热的温度,顺着指缝缓缓流淌。
我怔怔地看着指尖沾染的暗红,脑子里那片混沌突然被清明取代,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开——我在心里默默地“啊”了一声,原来……是我死了呀。
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落叶,迅速消散,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褪色,母亲崩溃的脸庞、父亲惊愕的表情、那把寒光闪烁的斧头,都渐渐融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前,我只来得及捕捉到两个声音:一是母亲随手丢开斧头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二是她朝着我狂奔而来,带着撕心裂肺的呜咽,急促又绝望的脚步声,直直撞进我的耳中,随后便被彻底的寂静吞噬。
第三章:你这小家伙,是属狗的吗?怎么这么能咬?(Are you a little one born in the Year of the Dog? How can you bite like this?)
冷,刺骨的冷。
是那种能穿透魂魄的寒凉,绝非冬夜旷野里卷过的寒风可比——夜风再烈,不过是刮过皮肤的表层凉意,缩缩脖子便能抵御几分,可这冷,是从骨髓最深处渗出来的冰寒,像是有无数条细如发丝、冷过玄冰的蛇,顺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悄无声息地钻进来,缠裹住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筋骨,连血液都像是要在血管里凝结成冰。
没有任何预兆,一股凛冽到极致的气息猛地扑面而来,瞬间化作万千根锋利无比的冰刃。
它们不似刀剑那般粗暴劈砍,而是带着细密到极致的穿透力,从指尖的纹路里钻进去,顺着发梢的毛囊渗进来,从心口的软肉刺进去,再蔓延到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是密密麻麻的麻,紧接着便是深入骨髓的疼,那疼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冻得骨头缝都在发酸的钝痛,随后便是彻骨的僵冷,仿佛全身的关节都被冻住,连转动一下都成了奢望。
更难耐的是那蚀骨的痒痛,像是有成千上万只饿了许久的蚂蚁,循着骨骼的缝隙疯狂攀爬,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早已冻得僵硬的骨肉。
痒得钻心,痛得发麻,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酷刑般的折磨,可我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这滋味顺着血管蔓延,从头顶到脚底,没有一处能幸免,只能死死咬着牙,承受着这无边无际的苦楚。
我像是被人丢弃在万年寒潭的最底部,身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说不清是冻得开裂的石床,还是冻得结了冰的冻土。
那凉意顺着背脊一点点向上蔓延,冻得我浑身发僵,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每一口吸入肺里,都像是吞了无数细碎的冰碴,呛得喉咙隐隐作痛,胸口也跟着发闷,像是被一块寒冰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想睁开眼看看周遭是什么地方,可眼皮重得如同坠了千斤巨石,无论我怎么用力,都只能让睫毛微微颤动几下,眼前始终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连一丝微弱的光亮都透不进来。
耳边静得可怕,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还有血液在冰寒中缓慢流动的沉闷声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被无边的寒冷与黑暗彻底包裹。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水里,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全世界只剩下冷与痛,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提醒着我此刻的煎熬;模糊的时候,又像是要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连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都快要忘记,只想就此沉沦,不再承受这刺骨的苦楚。
就在我快要被冻僵、意识即将彻底溃散的瞬间,一股温柔的气息悄然笼罩了我。
那气息带着淡淡的暖意,不似烈火般灼热逼人,也不似炭火般燥烈,却像春日里最柔和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一点点驱散着我身上的冰寒。它轻轻包裹住我,如同妈妈的怀抱里最熟悉的温度,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像是晒了一整天太阳的被褥,带着阳光的暖香与棉麻的质朴;又像是清晨温热的牛奶,泛着淡淡的甜香,柔和得能抚平所有的焦躁。
在这暖意的包裹下,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连那啃噬骨肉的痒痛都减轻了几分,身体也终于能微微动弹一下。
紧接着,一双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伸了过来,轻柔地托住我的后背和膝弯,将我从那冰冷的地方轻轻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移动让我本能地感到不安,潜意识里的警惕瞬间被唤醒,仿佛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出于自保的本能,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凭着仅存的一点力气,张开嘴就朝着那只托着我后背的手臂咬了下去。
牙齿先是磕碰到一层温热的布料,带着柔软的触感,紧接着便咬到了坚实的皮肉。
一丝淡淡的锈铁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是血的味道,带着些许温热,与我口中的冰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怀里的人先是“嘶”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吃痛,却没有半分恼怒,随即便是一句带着笑意的抱怨:“你这小家伙,是属狗的吗?怎么这么能咬?”
那声音清朗中裹着化不开的温柔,像是山涧里的清泉,又像是晚风拂过竹林,即使是抱怨的话语,也带着让人安心的魔力,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松开怀抱,反而将我抱得更稳了些,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带着耐心与温柔,一点点驱散着我心中的不安。
“别怕,”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如同晚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睡吧。”
那温柔的触感,那安心的声音,还有怀抱里恒定不变的暖意,彻底瓦解了我所有的防备和不安。
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将我彻底淹没,我松开了咬着的手臂,脑袋下意识地往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随即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一次的黑暗,没有冰冷,没有痛苦,只有极致的安稳与平静,仿佛置身于云端,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
第四章:欢迎来到地狱,迷途的羔羊(Welcome to hell, lost lamb)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鼻的味道猛地钻入鼻腔,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那味道说不上是难闻,更像是一种带着侵略性的恶臭,混杂着腐朽、焦糊、腥涩与硫磺的气息——像是滚烫的沥青在燃烧,裹着腐烂已久的血肉,散发出黏腻的腥甜;又混着铁锈般的金属涩味,还有硫磺那种刺鼻的辛辣,呛得人鼻腔发疼;更缠着凉湿的霉味,像是阴沟里浸泡了千年的朽木,还夹杂着排泄物的酸腐,黏腻得像化不开的黑雾,无孔不入地钻进呼吸道。
只吸一口,便觉得喉咙发紧,胸口发闷,那股恶臭里还带着蚀骨的阴冷感,与之前怀抱里的暖意形成了天壤之别,瞬间将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wow?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玩味,又透着一丝冰冷的漠然,“欢迎来到地狱,迷途的羔羊。”
第五章:欢迎来到天堂,迷途知返的灵魂(Welcome to heaven, the soul that has returned from its lost path)
我叫向野沐,是向野家族明面上无可争议的大小姐。
这身份听起来何等风光,仿佛一出生就踩在了云端,坐拥亭台楼阁、奴仆成群。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幌子,一层包裹着寒凉内里的华丽外衣。
向野府邸大得惊人,青瓦飞檐错落有致地铺展在眼底,晨起时流云缠绕着檐角,暮落时晚霞为雕梁镀上金边,一派富贵荣华的景象。
奴仆们往来不绝,脚步声轻疾,应答声恭谨,交织成一片热闹的虚影,可这热闹从来与我无关。
他们的目光掠过我时,总是带着几分刻意的忽略,像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没有人真正将我放在眼里,更无人问及我是否饥寒,是否孤寂。
我就像檐下终年不落的一粒尘埃,被穿堂风裹挟着,在雕梁画栋间无声无息地飘荡,无人察觉;又像庭前老槐树下的一抹余光,天亮时被晨光吞噬,天黑后随暮色消散,安静地存在着,又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这偌大的府邸里,我是最彻底的透明人,连院子里的青苔,都比我更有存在感。
母亲在我三岁那年便染病离世了。
她留在我记忆里的,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双抚过我发顶的温柔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轻轻梳理我凌乱的发丝;还有她衣襟上淡淡的香气,似兰草的清冽,又似麝香的温润,那模糊的馨香是我童年里唯一的暖意,支撑着我度过无数个冰冷的长夜。
父亲是向野家的掌权人,执掌家族事务数十载,眉宇间总是凝着化不开的威严,像覆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的眼里永远只有家族的权势攀升与无尽的利益纠葛,朝堂的博弈、商铺的盈亏、联姻的利弊,这些才是他心头的重中之重。
我这个女儿,不过是他众多棋子中最不起眼、最无足轻重的一枚,扔在角落里,偶尔想起时,也只是一句不带温度的“安分守己”,仿佛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不打乱他的棋局。
继母进门那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向野府都被喜庆笼罩。
全府上下都赞她温婉贤淑、待人亲和,说向野家终于有了个体面的主母,府里也该有几分真正的暖意了。
可我总能在她对着我露出柔和笑容时,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与淡漠。
那笑容如同精心绘制的画,好看却毫无温度,而那双含笑的眼睛里,藏着的是冬日湖面结的一层薄冰,看似光洁无害,实则透着彻骨的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又无处可避——这是她的府邸,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府里的下人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好手,见我不得父亲疼爱,又无继母撑腰,连个可以依傍的亲人都没有,便也渐渐没了敬畏。
晨昏定省成了走个过场的敷衍,给我端来的茶水永远是凉的,泡得发涩;点心是隔夜的,硬得硌牙;衣食用度也渐渐苛待起来,冬日的棉袄单薄得像一层纸,挡不住呼啸的寒风,冻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夏日的衣衫洗得发白、边角起了毛球,却无人提及添置。
我的日子,竟过得比那些旁支的庶女还要清淡几分。
连院子里我亲手栽下的海棠,春开时灼灼其华,秋谢时落英满阶,都无人与我言说半句。
唯有我自己,在寂静的午后蹲在花下,一片一片拾起那些凋零的芳华,指尖触到花瓣的微凉,像是拾起自己无人问津的童年,那些细碎的委屈与孤单,都随着花瓣的坠落,沉淀在心底最深处。
好在,那段晦暗无光的童年,并非全然被阴霾笼罩。
七岁那年的家宴,前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觥筹交错间,丝竹声、笑语声、劝酒声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父亲在众人的瞩目下,当着苏家使者的面,将我许给了邻州苏家的少郎君苏景辞。
彼时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跟着父亲来向野府赴宴。
他眉眼温润得像春日里滋润万物的细雨,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骄矜与跋扈,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与纯粹,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淌过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自那以后,只要苏景辞来府中,府里的姐妹们见我有了婚约,心中嫉妒,便时常故意刁难。
她们会趁我练字时,抢走我的笔墨扔进池塘,看着墨迹在水中晕开,笑得肆无忌惮;会在花园里趁我不备,将我推倒在泥地,看着我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模样,发出刺耳的哄笑。
每一次,苏景辞都会默默挡在我身前。
他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青松,明明比我也高不了多少,却硬生生为我撑起了一片小小的避风港。
他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你们不能欺负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些刁难我的姐妹瞬间噤声,悻悻离去。
春日里,庭院的桃花开得正好,粉白相间的花瓣缀满枝头,映着湛蓝的天空。
他会折下枝头最新鲜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拂去花瓣上的晨露,递到我手上,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那笑意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温暖,映着漫天灼灼的芳华;夏夜里,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庭院里飞舞,我们坐在石阶上,听着蝉鸣阵阵,他会给我讲苏家书房里看到的奇闻逸事,讲那些山南海北的传说,讲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风沙,让我那片贫瘠的童年,多了许多斑斓的想象;冬雪时,大雪覆盖了整个府邸,天地间一片洁白,他会把暖炉塞进我冰凉的手里,反复叮嘱我“别冻着了,手凉对身子不好”,自己的指尖却冻得发红,也不在意,只是笑着看我把双手捂热。
他还曾在一个落着细雨的午后,拉着我坐在回廊下,认真地捧着我的手。
他的眼神澄澈得像山涧的清泉,不含一丝杂质,语气郑重得不像个少年:“沐沐,等我及冠,便亲自来向野府接你。往后余生,我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那些年,苏景辞的温柔与守护,是我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是穿透层层阴霾的暖阳,是支撑我熬过无数个冰冷日夜的慰藉。
我们虽隔着山水,聚少离多,却始终书信往来不断。
他的信笺是带着淡淡竹香的宣纸,字迹清隽挺拔,力透纸背。
他会跟我说外头游历见到的名山大川,说江面上的渔舟唱晚,说市井里的趣闻轶事;会细细叮嘱我天凉加衣、按时吃饭,不许我为了省钱苛待自己;会一遍遍承诺,将来要带我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世间所有的美好,要让我往后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我将那些信笺视若珍宝,藏在枕下的锦盒里,每晚睡前必定拿出来读一遍。
指尖摩挲着那些温暖的字句,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他的牵挂,仿佛他就陪在我身边,连梦里都是桃花灼灼、笑语盈盈的模样。
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份自幼许定的婚约会是我一生的救赎,是我逃离向野家这个冰冷牢笼的唯一出路。
我终将能拥有一份安稳平淡的幸福,被人疼惜,被人珍视,再也不用做那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再也不用在寒夜里独自取暖。
可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权势与财富的诱惑,终究还是压过了那些口头的承诺与年少的情谊。
十五岁那年,京中权倾朝野的靖安侯府,突然派人递来了求亲帖。
聘礼清单上的数字触目惊心——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还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几乎要将向野府的前厅堆满。
那些金灿灿的金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那些绫罗绸缎,质地精良,花色艳丽,是我从未见过的奢华。
靖安侯手握重兵,在朝中举足轻重,跺跺脚都能让京中震动。
能与这样的家族联姻,对向来渴望崛起的向野家而言,无疑是平步青云的绝佳机会,是父亲梦寐以求的跳板。
那天,我恰好路过父亲的书房,本是想问问他明日是否需要去给祖母请安,却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隔着一层雕花镂空的屏风,我亲眼目睹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些金灿灿的金币被下人一箱箱抬进来,堆得像小山一样,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得整个书房都亮堂起来,也映得父亲的脸格外清晰。
平日里他总是板着的脸,此刻竟布满了难以掩饰的贪婪与狂热,那双总是透着威严的眼睛里,闪烁着赤裸裸的欲望,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陌生得让我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