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啪嗒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檐角那枚铜铃叮当作响,刘伯温坐在书房深处,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清瘦的脸庞隐没在光影交错之间。
指尖摩挲过《太乙神数》残卷,纸页粗糙,墨迹斑驳,透着岁月的陈旧气息。“吕蒙”二字映入眼帘,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湖面被风吹起了一丝涟漪。
“吕子明啊……东吴的大将,素来沉稳内敛,怎会忽然冒进强取荆州?”他低声嘟囔,声音沙哑,冷得像冬日里的霜气。
闭上眼睛,他调整呼吸,真气顺着经脉缓缓流动,最终在眉心汇聚。额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光芒,仿佛突破了时间的桎梏,直抵另一个时空。
江东大营中,烛火扑腾扑腾跳动,把吕蒙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正埋头批阅军情,却陡然感到胸口一阵躁动,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低语:“荆州可图,此乃良机!”
霍然抬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和平时判若两人。“来人!”他猛地拍桌,惊得蜡烛火苗一颤。
副将匆匆赶来,抱拳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召集心腹,密议南郡之事。”吕蒙语气冷硬,不容反驳。
副将愣了一下,试探道:“可是主公之前说过要暂且稳固江东,等蜀军疲惫再行动,现在贸然出兵,怕是……”
“哼!”吕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战机稍纵即逝,岂能拘泥于过去的话?关羽北伐襄樊,荆州空虚至此,此乃天赐良机!稍纵即逝!”
说罢,他甩袖转身,不再多言。副将迟疑片刻,只能遵命退下,心里却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千里之外,刘伯温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他睁开眼,喃喃自语:“成了。”
此刻,他能感知到吕蒙的心志已经被微妙地扭转。那个原本冷静理智的谋略家,如今已被推上了孤注一掷的独木桥,一步步迈向注定失败的结局。
“诸葛亮啊诸葛亮,你机关算尽,可曾想到百年之后,有人可以借天机反制你的布局?”他低声轻笑,眼中燃起一抹寒意,像是冬夜里的孤星。
站起身,他迈步走到墙边,拉开一个隐藏的暗格。一本破旧不堪的兵书静静躺在里面,封面早已模糊不清,而内页夹着的一张泛黄纸张则布满了奇异的符号——既不像是符咒,也不像是文字,更像是星辰的轨迹交织,又仿若盘踞的龙蛇蜿蜒游走。
这是他早年游历昆仑遗迹时所得,据传为上古巫咸所留,可沟通三界气运。他曾不敢轻易动用,唯恐遭天谴。但如今,朱元璋步步紧逼,猜忌日深,他已无所顾忌。
“既然你不容我安身立命,那我便掀翻这乾坤!”刘伯温双目赤红,将手掌覆于纸上。
刹那间,屋内阴风骤起,灯火熄灭,唯有那张符纸泛起幽蓝光芒。无数细小光点自纸面升腾,环绕周身,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他的意识再次被拉入那条横跨时空的缝隙。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观察,而是主动施术。
他在吕蒙梦中种下一念:白衣渡江,奇袭荆州。
此计原非吕蒙首倡,乃是后世史书记载的结果。而今,刘伯温逆推因果,以天机之力提前植入其心,使其误以为己智所出,实则早已落入圈套。
梦境之中,吕蒙看见自己率军伪装商旅,乘船潜行,一举夺下荆州城门。关羽仓皇逃窜,终被擒杀。孙权大喜,封其为大都督,威震天下。
醒来之后,吕蒙仍觉梦境真实无比,仿佛亲历。他立即提笔撰写作战计划,字迹急促,几近潦草。那份原本详尽的军情分析报告只写了一半,便被弃置案头,取而代之的是一页全新的突袭方案。
“将军,这份报告尚未完成,是否暂缓定策?”亲信幕僚小心翼翼提醒。
“不必!”吕蒙厉声道,“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我意已决,明日便启程前往寻阳,亲自督战!”
幕僚退下后,吕蒙独自站在帐前,望着江面薄雾弥漫,心中竟有一丝恍惚。但他很快压下疑虑,坚信此战必胜。
与此同时,荆州城内,关羽正高坐堂上,饮酒赏剑。
一名斥候匆匆入内,呈上紧急军报:“启禀关将军,东吴水师近日频繁调动,吕蒙称病卸职,陆逊代掌兵权,此人年轻轻狂,屡次遣使示好,恐有诈!”
关羽闻言,仰天大笑:“区区陆逊,乳臭未干,也敢欺我荆州?吕蒙既病退,东吴再无良将,何足惧哉!”
他随手将情报扔在一旁,继续举杯畅饮。
“传令各部,无需加强戒备。我镇守荆州多年,鼠辈安敢犯境?”
堂下副将欲言又止,终究不敢违逆主将之意。
而在案头一角,静静躺着一封未曾拆封的信笺,封泥完好,印着蜀汉丞相府的火漆印章。正是诸葛亮自成都寄来的亲笔警告——
【勿轻视东吴异动,陆逊虽谦,实藏锋芒;吕蒙未必真病,宜遣细作查探虚实。】
然而,关羽自始至终一眼未看。
风雨愈烈,电闪雷鸣。一道惊雷劈中城外古槐,轰然炸裂,焦木横飞。百姓惊呼奔逃,皆言此为凶兆。
可关羽只是冷冷一笑:“天雷劈树,与我何干?看吾持青龙偃月,鬼神皆避!”
他起身离座,披甲佩刀,登上城墙巡视。只见江面雾气沉沉,不见舟影。他负手而立,傲然道:“纵有千军万马,亦难越我一步!”
殊不知,就在百里之外的江流深处,一支由数百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正悄然逆流而上。船上之人皆着白衣,扮作贩盐客商,实则人人暗藏利刃,甲胄藏于货箱之下。
为首者正是吕蒙,他立于船首,目光如炬,穿透浓雾,直指荆州方向。
“今夜子时,登岸。”他低声下令。
全军默然领命。
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
而远在明朝的刘伯温,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他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显然施展天机之术耗费极大心力。
但他嘴角仍挂着胜利的微笑。
“关羽啊关羽,你自负武勇,岂知真正的杀局,从来不在沙场,而在天机,更在人心?”他低声呢喃。
他重新坐下,翻开那本残破兵书,开始记录今日所施之术。笔尖划过纸面,墨迹蜿蜒如蛇,竟隐隐与书中那些古老符号产生共鸣。
忽然,一阵寒意袭来。
他手中的笔猛然一顿。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不是实体,而是某种意志,跨越时空而来,冰冷、锐利,直刺灵魂。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一道微弱的金光,自遥远天际掠过,转瞬即逝。
“那是……回应吗?”
刘伯温瞳孔骤缩。
他立刻翻动手中的符纸,试图追踪那道气息的来源。然而,无论他如何推演,卦象始终混沌不明,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遮蔽了天机。
“不可能……”他喃喃道,“他怎么可能察觉到我?”
除非,那个人,也掌握着类似的手段。
念头一起,冷汗再次浸透衣襟。
他想起幼年时听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天机不可妄窥,窥者必遭反噬。若有二人同窥一线,则互为镜像,彼此映照。”
难道,诸葛亮早已设下防线?哪怕身处千年之前,也能感知到未来的窥探?
不,不对。
若是如此,为何直到现在才有所反应?
除非……他是刚刚才发现。
而这第一道金光,不过是试探。
刘伯温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笔。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推演局势。若诸葛亮真的察觉,下一步会怎么做?他会反击吗?还是隐忍等待?
就在这时,书房角落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
只见那本残破兵书,竟自行翻开,停在某一页。
那一页空白无字,唯有一滴墨迹缓缓浮现,宛如血珠般凝聚成形。
紧接着,墨迹延展,化作一行小字:
“君行诡道,窃改天命,可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刘伯温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这不是他写的。
也不是任何人能写出来的。
因为那笔迹,分明与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可他知道,这不是模仿,而是……预兆。
仿佛未来的某个时刻,他自己会写下这句话,然后让它逆流而回,警示现在的自己。
“这是……未来之言?”他声音嘶哑。
他伸手想去触碰那行字,指尖刚接近纸面,整页纸突然自燃,化作灰烬飘散。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瘫坐在椅中,久久无法言语。
外面的雨,仍未停歇。
而江面上,吕蒙的船队已悄然靠岸。
士兵们迅速卸下伪装,披甲执锐,列队前行。他们动作迅捷,毫无喧哗,如同黑夜中的幽灵。
荆州守军毫无察觉。
城墙上巡逻的士卒打着哈欠,倚靠着城墙打盹。
没有人注意到,东南角的排水暗渠中,已有黑影悄然潜入。
第一个敌军斥候爬上堤岸,手中短刃在月光下闪过寒光。
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后续部队鱼贯而入。
奇袭,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关羽仍在府中酣睡。
梦中,他看见自己立于麦城之巅,四面楚歌,血染征袍。远处一人羽扇纶巾,遥望而来,眼中含泪,轻声道:“云长,悔不听我言。”
他惊醒,冷汗湿透重铠。
抬头望去,窗外依旧风雨交加。
他揉了揉太阳穴,自嘲一笑:“不过一梦耳。不足惧哉!”
随即翻身躺下,再度入眠。
而就在这一刹那,一道金光自西南天穹疾驰而至,划破乌云,直落荆州城内。
它并未击中任何一人,而是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片刻后,大地微微震动,仿佛某种古老的阵法正在苏醒。
那是……诸葛亮早年布下的“八阵余韵”,埋藏于荆州地脉之中,唯有遭遇重大变故时才会激活。
可惜,无人知晓。
更无人解读。
而在青田书房中,刘伯温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他挣扎着站起,扑向窗边。
只见夜空中,原本混乱的星象竟开始重组,北斗偏移,荧惑逆行,紫微垣内一颗帝星黯淡欲坠。
“这……这是什么?”他颤声低语。
紧接着,他看到,在星海深处,一点银光缓缓升起,逐渐壮大,化作一座巍峨宫殿虚影。
殿前,立着一人。
素袍羽扇,神情肃穆,目光穿越千年时光,直视着他。
刘伯温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那人并未开口。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天空。
随着那一指落下,刘伯温脑海中轰然炸响,无数画面涌入——
蓝玉案血洗功臣,庆功楼烈焰焚天,常遇春暴毙军中……
这些事虽然还未发生。
但在那一瞬,他全都“看见”了。
“你……你要报复我大明?”他嘶吼道。
那人依旧沉默,身影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