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卖狗

陈愈到书咖点了杯一热饮，一坐下来他就给方解转了四千五，方解养了半个月，带上打全套疫苗，按宠物店老板的话推测应该也花了不少。

说来也巧，书咖里也有宠物，不过是一只猫，缩在一个半封闭的猫窝里，只露出一根蓝灰色的尾巴。

陈愈决定一会儿也去给他的狮子狗买一个全新的窝。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本来脑子就不清醒，在外面吹了好久的风再回到安静温暖的室内，陈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昏睡。

当方解叫醒他时，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塑料笼子，里面有一团活动着的大白球。

“这是我来的路上写的注意事项，还有这些是猫……猫狗都能吃的狗粮，咳咳，还有一些玩具。”方解指着桌子下的小型行李箱，说着，突然猛咳了好几下，苍白的脸一下涨红，又继续说。

“你感冒了？”

方解摆手，“没……是过敏反应。”

“过敏反应还有咳嗽？”难得他撒谎还能记得前因后果。

“总是会有的吧。”方解嘀咕道。

“噢。”

“咳咳咳……”又是几声剧烈的干咳，咳完，方解的眼睛又显得湿漉漉的。

陈愈装模作样把笼子移人远点，“太难受的话，还是先离远点吧。”

“嗯，那我走了。”方解说，转身就离开了书咖，很快就消失在了陈愈的视线里。

“……”

陈愈打开笼子，里面的白团仰在脑袋看着他，眼睛是澄澈的蓝，他伸手进去试图触碰，但那白团似乎很怕生，一下转身躲开了他。

笼子不大，陈愈趁它靠在笼子一角惊恐，用一只手在笼子的空格处轻轻摸了摸那白毛，手感很好，软软的，让他突然冒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用手指用力戳了一下那团白毛。

“喵呜！”白团果然发出一声尖叫，窜到了笼子的另一边，留下坏笑的陈愈。

陈愈打道回府。

经过一趟来回奔波，他只想睡觉，他找来一个大纸箱，垫了一片毛毯，然后把这只被遗弃的猫倒进去，丢入两根火腿肠，放入半碗水，封上箱子，在顶上挖出几个呼吸孔，就丢一旁了。

他往胃里倒入一碗燕麦粥就洗漱上床，这次没有数学题的烦扰，他倒床秒睡，但不久，耳边不断传来猫叫声，还有猫咪抓挠纸箱的声音。

陈愈开灯，发现床尾的纸箱已经移了位置，小猫在里面“喵呜喵呜”地叫，听着软绵绵的，十分可怜。

陈愈此时已经没有怜香惜玉的耐心，他想把箱子丢到客厅外的阳台上，一拉开玻璃门，干冷的风就呼呼地往屋里灌，给陈愈吹得一激灵，他才重新把门关上，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喵咪还在箱子里叫。

陈愈把箱子搬到玄关处。冷风吹走了睡意，但他并不清醒，反而头晕得更厉害，猫叫就像一个棍子搅着他脑子里混沌的思绪。

陈愈不理它，回到房间，躺回床上，闭上眼，耳畔嗡鸣，隐约还有猫叫声和风声，似有若无，仔细去听，却又捕捉不到一丝一点，仿佛真的彻底安静了。

然而安静没有平息他内心的焦躁，只会渐渐牵扯出不安，不给他后路。

窗台的鲸鱼玩偶孤单地保持着微笑。

陈愈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旧手机，开机，壁纸是他和方解在一起不久拍的合照，陈愈点开了查找手机功能，登录方解的手机系统账号。

屏幕上显示，此时方解的手机距离他有三十多公里，在旧城区，他并不知道那里有方解熟识的人。

陈愈换了衣服，路过玄关处的纸箱时，猫咪已经不叫了。

陈愈出门打车。

风还是又干又凌冽，他的大衣下摆被吹得呼呼飘起。

司机问他这么晚，去旧城区做什么。

他说回家。

司机没再搭话。

半个小时后，他在一处老旧的街道附近下了车。

手机上的定位地点已经变化，但不远，他用路边的共享单车找过去，越近越荒凉，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困在钢铁森林里妖风在嘶叫着，陈愈离开了街道，居民楼，最后到了一处长满芦苇的荒地。

陈愈下车时，手已经冻得没知觉，像是机械手臂一般。

开阔的地方风速更快，草地上风声未平，只是叫得不再那般凄厉，而是更为荒凉肃杀，他拿着手机跟着定位钻进了草地里。

草地里堆着建材废料，和一些垃圾，腐臭的气味让他一阵阵干呕，最后还真吐出一摊褐色的胃液。

这种地方死了人也很难被人发现，或许附近就有死的人。陈愈想。

走的越深，腐臭味渐渐淡了，只剩密集的芦苇，他几乎没有绕路，直直地得跟着手机的方向扒开草丛，钻进去，直到靠近屏幕上的标点，他放轻动作，用手遮住手电筒，只留了一缕光，

那缕光最后照到了一团缩在地上的黑影。

他关了手电筒，走到黑影身旁，再打开手电筒。

黑影一动不动的。

他把灯光照到前方，面前没有芦苇，一片漆黑，照到地上，半米前的土地断了，他捡起地上的一块泥土，丢了下去，听到落水声。

陈愈感觉他脚旁那团黑影动了一下，转头，方解从蹲着的姿势变成了双手后撑坐到地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回轮到陈愈问。

方解没有回答他。

陈愈蹲到方解身边，伸手去摸方解的额头，很热，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发烧，因为他自己的手太冰了，他只能再往下摸，摸到湿漉漉的眼泪，更热，温差很大。

没有发烧，不用去医院。

陈愈收回手，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在荒芜的草地里待着。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陈愈又抬手摸了摸人的眼睛，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湿了。

“起来，我带你去地府投胎。”陈愈站了起来，在人的卷毛上擦了擦手里的泪渍，说。

方解一动不动的。

“再不起来，等地府门关了，你就等着变成孤魂野鬼吧。”陈愈平静道。

方解不理他。

陈愈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搜了一首恐怖游戏的经典配乐，点击播放，并把音质调到顶配。

方解没有反应。

陈愈关了手电筒并息屏，把手机放到方解身前。

四周一片漆黑，诡异的音乐在荒芜的芦苇丛里钻进风声里。

曲到半途，陈愈听到方解的手在地上往他的方向抓了抓，幅度很小，抓了两次，也没出一掌距离。

“陈愈？”

方解的声音有些鼻音，带着嘶哑。

陈愈想起了家里那只猫，方解还不如猫聪明，害怕的时候不会想着跑掉，只会冻僵一样待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方解的声音更小声了，在音乐和风声的协奏里像是设备质量不佳产生的微弱的杂音，他乞求说：“不要丢下我……”

陈愈拿过手机，关了音量，蹲下把方解抱入怀里，“我们回家好不好？”

“……”

方解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挣开，任由他扣住手掌，牵着站起来往芦苇丛外走去，走了差不多三分钟，走出了芦苇丛。

共享单车没有后座，只能让方解先坐着前面的杆子上，陈愈带着人骑回居民区，再打车回去。

凌晨四点，这片旧城区平时人流量就不多，加价等了二十分钟才打到车，方解蹲在路边，居然睡了过去。

等到他家，方解进门并没有注意门后的纸箱，直接走进客厅里，而纸箱里也没有传出猫叫声，可能猫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