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过第三响，外门演武场已聚了黑压压的人潮。
今日不练功，只发榜——张贴半月后“外门大比”的对战名册。
赤色榜单高悬，像一面新鲜的伤口，名字排成两列，笔锋如刀，把“谁与谁生死相搏”写得清清楚楚。
人群里不时爆出欢呼，也有人脸色瞬间惨白，仿佛被那朱笔直接判了死刑。
林渊站在最后一排，灰衣寡淡，像一粒掉进石缝的尘埃。
他没往前挤，只微微侧头，目光掠过榜单最末——
【第七十八场：林渊（藏经阁） VS 柳云（剑谷）】
声音从前面传来：“哟，守阁人真报名了？柳师兄可是炼气九层巅峰！”
“一剑飘雪柳云？哈哈，这下有好戏看！”
嘲笑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拍在他脚边，却没能湿了他的鞋。
林渊收回目光，转身便走。
脚步不轻不重，刚好避开所有肩撞与肘击，像一条无声游进暗河里的鱼。
回阁路上，山风猎猎，吹得他衣袖鼓胀。
半道，他拐进一条极少人知的碎石小径，尽头是一方断崖，崖底云涛翻涌。
这里是他五年来偷偷练剑的地方——没有剑，只有扫帚。
扫帚柄早已被手汗浸得发亮，竹枝秃了大半，像一柄被岁月啃噬的残剑。
林渊立于崖前，闭目，深呼吸。
丹田内，赤红星台缓缓旋转，九丈灵湖平静无波，却藏着随时可掀的怒涛。
他抬手，五指虚握，赤陨短刃自星图储物格滑出，暗红刃身在晨光里收敛锋芒，像一头伏低的豹。
“柳云……”
林渊低念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对方曾经的“战绩”：
三个月前，一剑挑飞同阶弟子兵器，顺手削掉对方半只耳朵；
两个月前，与内门师兄口角，第二日那师兄便因“修炼失误”震断经脉；
一个月前，他当众嘲笑林渊“扫地的也配修仙”，并用剑风划破林渊袖口，露出瘦削手腕。
那一幕，被林渊写进心里的账本，今天终于翻到这一页。
林渊睁眼，眼底没有愤怒，只有计算。
他抬刃，一式“平刺”缓缓推出——这是剑经里最基础的动作，却被他练了十万次。
刃尖穿透山风，发出极轻的“嗤”，像裁开一匹看不见的绸缎。
收刃，他忽然一步踏出，足尖点地，身形瞬间消失——
星闪！
三丈外，崖边枯石被刃风划出一道细线，线内石面缓缓滑落，坠入云海，久久不闻回响。
林渊身影再现，额角有细密汗珠。
“每日三次，已用一次……还剩两次。”
他喃喃，像在记账，随后盘膝坐下，吐纳恢复星力。
午时，林渊回阁，远远便见门口立着一人。
那人一袭雪青长衫，腰悬玉牌，正面无表情地打量藏经阁匾额。
“张执事。”林渊上前，微微躬身。
张怀秋，外门执事，掌管弟子升迁、资源发放，平日最厌“不守本分”的人。
他转身，目光像两把刷子，把林渊从头发丝扫到鞋底，最后停在对方洗得发白的衣角，眉心微皱。
“听说你报名大比？”
“是。”
“胡闹。”张怀秋冷声，“守阁人本分是整理经书，不是上台送死。你若缺灵石，可申请调去药园，何必博命？”
林渊垂眼，声音平稳：“弟子只想试一试。”
张怀秋盯了他片刻，忽地抬手，一股筑基威压轰然落下。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林渊肩头发出“咔”一声轻响，脚背却纹丝未动，像钉子钉进地里。
三息后，威压消散。张怀秋眼底闪过异色，却冷哼转身：
“既然要找死，便随你。只一点——若败得太难看，损了宗门颜面，自己滚去思过崖半年。”
脚步声远去，林渊才缓缓直腰，吐出一口浊气，眼底有极淡的星芒一闪而逝。
未时，藏经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师兄在吗？”
声音清脆，像山泉撞石。林渊抬头，看见一名绿裙少女倚在门框，杏眼弯弯，手里拎着食盒。
苏浅浅，外门弟子，三年前曾被林渊无意间指过一本功法，自此偶尔给他送些糕点。
“苏师妹。”林渊放下扫帚，语气温和，“今日怎有空？”
苏浅浅把食盒往他怀里一塞，笑得露出虎牙：“听说你报名大比，我来押宝！你可别第一轮就被打下来，害我赔灵石。”
林渊愣了愣，失笑：“原来还能下注？”
“当然！”少女压低声音，“赌局是柳云他们开的，你赔率高达一赔二十，我买你赢，十块灵石，可赚两百！”
她眼睛亮晶晶，仿佛已经看见灵石堆成小山。
林渊心里微暖，却摇头：“我未必赢。”
“没关系，我信你。”苏浅浅挥手跑远，发带在风中扬起，像两只绿色的蝶。
林渊望着她背影，指腹摩挲食盒边缘，半晌，轻声道：
“那就……不让你输。”
夜里，密室。
林渊盘膝，面前摆着三件物：赤陨短刃、火灵液、星图。
他先服下最后一粒养元丹，把状态调至巅峰，随后翻开星图第四页——【星闪技巧·进阶】。
【条件：完成一百次三丈内瞬移】
【当前进度：1/100】
【奖励：瞬移距离+一丈，每日次数+1】
林渊合上眼，心神沉入星台。
一点星力被抽离，化作银芒，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密室对角，短刃同时挥出——
“嗤！”
石壁再添新痕。
两次、三次……十次……
密室狭小，他却像一道无声闪电，来回折跃，衣袂破空声被压到最低。
汗水顺着下颌滴落，星力消耗带来的刺痛如细针攒刺，但他眼神始终平静，像在账本上一笔一笔记下数字。
一百次后，他收刃而立，墙面已布满交错刀痕，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进度：100/100】
【星闪进阶：瞬移四丈，每日四次】
林渊长吐一口浊气，嘴角微扬。
四丈，十二米，足够在擂台上瞬息近身，也足够在危急时脱离战圈。
这一夜，他多了一张底牌。
第四日清晨，钟声未响，演武场已聚满人。
今日不是发榜，而是抽签——决定大比“兵器谱”序列。
所谓兵器谱，是外门弟子自行上报擅用武器，由执事统一造册，再随机匹配对手，避免同门相残过度。
柳云站在人群最前，背负长剑“惊雪”，剑穗随风猎猎，像一面小小的战旗。
他目光扫过，很快在末尾找到林渊的名字，上报兵器一栏只填了两个字：短刃。
柳云唇角勾起，眸中却是一片冰寒。
“短刃？呵，连剑都买不起，也配与我同台。”
林渊排在队尾，面色平静。
轮到他时，执事笔锋一顿，抬头诧异：“你确定是短刃？不换个长点的？擂台十丈方圆，一寸长一寸强。”
林渊摇头：“够了。”
执事耸耸肩，随手写下。
没人注意到，他袖口滑落一枚细小铜铃，落在桌面，发出“叮”一声轻响，又迅速被收入袖中。
那铃名“听风”，一旦对手进入四丈，便会轻震示警——昨夜，他刚刚托苏浅浅从坊市买来，花光仅剩的三十块灵石。
如今，他连听觉都布好了局。
午后，阳光炽烈。
林渊坐在藏经阁门槛，翻开一本《外门剑式解析》，看得认真。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衣袍洒下斑驳光点，像一条条游动的银鱼。
远处山道，忽然传来急促脚步。
苏浅浅气喘吁吁跑来，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却笑得灿烂：“林师兄，我给你带来这个！”
她摊开掌心，是一枚乌木小牌，上刻“甲四”二字。
“这是？”
“抽签序号！”少女眼睛亮亮的，“我托管事师兄偷偷看的，柳云是‘甲三’，你和他刚好在同一半区，若都赢两场，第三场就会撞上！”
林渊接过木牌，指腹摩挲那粗糙纹路，心底有极轻的“咔哒”一声，像某根弦被扣上扳机。
“第三场……”他抬眼，望向远处剑谷方向，轻声道，“那就第三场。”
傍晚，林渊照例打扫演武场。
弟子散尽，夕阳把擂台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座沉默的祭坛。
他扫地，靠近擂台边缘时，忽然俯身，指尖在石板缝隙轻轻一按——
一缕极淡的星力渗入，触发某处微型阵纹，又迅速隐没。
那是他昨夜用乌铁钉与铜线布下的“星缚小阵”，范围仅丈许，可让踏入者脚腕瞬间麻痹一息。
一息，足够短刃划过咽喉。
做完，他继续扫地，背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剑，安静而锋利。
九
夜深，密室。
林渊没有修炼，只是坐在石床边，一遍遍擦拭赤陨短刃。
布帛与金属摩擦，发出细微“沙沙”，像潮水反复冲刷礁石。
擦到第三遍，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柳云，你教会我一件事——”
“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先让他们相信，你永远不会站起来。”
短刃翻转，赤光映在他瞳孔，像两粒火种。
“可惜，我站起来了。”
第五日，清晨。
外门大比，正式开始。
演武场四面鼓声震天，彩旗猎猎。
掌门高坐主台，长老环列，连内门弟子都来了不少。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林渊灰衣负刃，缓步而入。
所过之处，目光或讥笑、或怜悯、或好奇，他却像走进空山，只听得见自己心跳——
咚，咚，咚。
像远方的星铁在火中锤炼，一下又一下，等待出鞘。
擂台上方，朱红大旗迎风展开，上书四字：
——外门大比！
林渊抬眼，眸中倒映那抹赤红，像看见三天前坠落的星。
他深吸一口气，抬步登上台阶。
第三步落下时，袖口里的“听风”铃，轻轻震了一下。
四丈外，柳云负剑而立，白衣胜雪，正隔着人群对他露出一个温和而冰冷的笑。
林渊点头致意，右手却抚过左腕——那里，赤陨短刃贴着肌肤，温度与心跳同步，滚烫而安静。
鼓声骤停，执事高声唱名：
“甲三——柳云！”
“甲四——林渊！”
“第三场，预备——！”
阳光斜照，擂台影子缩成圆心，像一张拉满的弓。
林渊垂眸，脚尖微点地面，轻声道：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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