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指尖的烟蒂明灭,声音压得很低:“萧寂,夜行者需要你这样的身手,待遇不愁,比你打零工安稳得多。”
萧寂靠在斑驳的墙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表,读书与少年的脸庞摇头时下颌线绷得很紧:“不去。”
“就因为家里?”秦渊挑眉,“你爸常年不在,可……”
“还有陌陌。”萧寂打断他,声音里藏着不易察的哑,“他腿不好,离不开人。我走了,谁给他做饭,谁送他去康复?”
萧寂直起身,对秦渊点头示意:“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他转身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秦渊望着那道仓促的轮廓,掐灭了烟,“我带你去吧,医院离这太远了。”
医院的走廊永远浸着消毒水的冷味,白炽灯把地砖照得惨白,脚步声落在上面,显得格外空旷。
萧寂几乎是冲进急诊楼的,秦渊跟在他身后,能看到他紧绷的脊背,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刚拐过转角,就见秦渊的助手林舟站在抢救室门外,脸色凝重地搓着手,看到他们来,立刻迎了上来,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抢救室门上的红灯还亮着,那抹红色刺得萧寂眼睛发疼。他没看林舟,也没看秦渊,径直走到门前,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板,红灯突然灭了。
门被从里面推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萧寂,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抱歉,我们尽力了。”
“你说什么?”萧寂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上前一步,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可能!他不是被抓伤的吗,这种伤不足以让他致命,怎么会……”
“病人本身有先天性心脏病,可能是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心脏被吓到,心脏骤停得太突然。”医生语气沉重,“我们抢救了两个小时,没能挽回来。”
“先天性心脏病……”萧寂喃喃重复着,眼神瞬间失了焦点,仿佛没听懂这句话。
他一直以为弟弟只是腿不好,需要常年做康复,却从不知道,那小小的身体里,还藏着这样致命的隐患。是爸爸没说,还是他太忙,忙到连弟弟的体检报告都没仔细看过?
林舟在一旁低声对秦渊说:“总教官,我接到人就赶过来了,已经联系了最好的专家,但还是……”
秦渊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萧寂身上。那个永远沉稳、连拒绝人都带着果决的少年,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抓着医生白大褂的手慢慢松开,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秦渊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触到的皮肤却冰凉得吓人。
抢救室的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白色的床单盖住了萧陌小小的身体,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萧寂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截手腕,像是要透过床单,看到弟弟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
“陌陌……”他轻声唤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哥来接你了,你醒醒,我们回家……”
没有人回应。
走廊里只剩下萧寂压抑的呜咽声,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令人窒息。秦渊看着他佝偻下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终是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挡住了身后走廊里来往的人流。
推开家门时,萧炎已经接到任务早就不知道去哪了,玄关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萧寂像具被抽走魂魄的木偶,鞋都没换,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往里挪。浑身的力气像是被医院那声“抱歉”抽空了,每走一步,都觉得腿沉得像灌了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萧陌房间门口的,指尖触到门板时,还带着一丝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希冀——或许推开门,就能看到弟弟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笑他:“哥,你怎么才回来?”
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月光落在书桌、轮椅和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服上,一切都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只是少了那个会软软喊他“哥”的人。萧寂踉跄着走到床边,慢慢坐了下去。床单上还残留着萧陌身上淡淡的、带着药味的奶香,那是他每天给弟弟擦身、喂药时最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床头的柜子,那是萧陌用来放零食和小玩具的地方,平时总锁着,说是“哥的秘密基地”。不知怎的,那双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听使唤地伸过去,轻轻拉开了柜门。
里面没有零食,也没有玩具,只有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边角被摸得有些发毛,显然是经常被翻看。
萧寂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颤抖着拿起笔记本。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本子,萧陌从未跟他提起过。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萧陌稚嫩的,带着孩童特有的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
“今天哥又去打零工了,回来的时候手上破了个口子,他说不疼,可我看到他偷偷擦药了。哥真好,比爸爸还好,爸爸总不回家。”
“医生说我的腿要好好康复,才能站起来。我想快点站起来,这样哥就不用每天背我去学校了,哥太累了。”
“今天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接,我问哥,妈妈去哪里了?哥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回来。可是我看到哥偷偷哭了。”
萧寂的视线开始模糊,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往下翻。
中间几页,大多是记录着康复的辛苦、对哥哥的依赖,直到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带着明显的颤抖:
“今天我听到爸爸打电话,他说……妈妈是为了救我才死的。爸爸和哥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害死了妈妈。”
“原来妈妈不是出差,是永远不会回来了。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腿不好,哥要照顾我,不能像别的哥哥一样开心。如果没有我,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是不是就能少想一点妈妈的事?”
“我活得好辛苦啊。腿很疼,每天都疼。我想妈妈了,我想去找她。哥,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别再打零工那么辛苦了……”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乱,甚至有几页被泪水浸透,字迹模糊不清。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句话,歪歪扭扭地写着:
“如果下辈子我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我也要做军人和爸爸妈妈一样保卫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