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共鸣

那滴幽蓝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拥有独立生命般，在筛选者金属手套的指尖悬挂、拉长，最终挣脱束缚，滴落回下方那巨大的、泛着诡异光泽的池中。没有溅起水花，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被这粘稠液体本身吸收了的“噗”声。

蓝血。

林默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箱缝隙里，连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不是为了抵御低温，而是为了抑制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脏狂跳。他的右眼透过狭窄的缝隙，死死盯住那两名站在池边的筛选者，以及他们身后那搏动不休的、发出震耳脉冲嗡鸣的“机械心脏”。

这里就是源头。全球失明，无声的清除，诡异的标记，低频的嗡鸣……一切异常的核心，很可能就在这个深埋地下的、不属于人类科技范畴的空间里。这蓝色的液体，是能源？是分解剂？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可怕的东西？

那两名筛选者在池边停留了片刻，手中的仪器对着池子扫描了一番，发出几声单调的音节交流，似乎是某种非人的语言。然后，他们转身，迈着那种特有的、僵硬而精准的步伐，朝着林默藏身区域旁边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排列着数个与外面“破茧之厅”相似的、但体积更大、表面脉络搏动更强烈的灰白色“巨茧”。

他们没有发现他。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脉冲嗡鸣的背景噪音中。

林默没有立刻动弹。他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在恶臭和冰冷的金属之间又等待了漫长的几分钟，确认再无任何动静后，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藏身处挪了出来。

每一块肌肉都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恐惧而酸痛。他靠在冰冷的金属箱上，大口喘息着，吸入的空气带着浓烈的蓝色液体气味和金属的腥锈味，让他阵阵作呕。

暂时安全了。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搏动的“机械心脏”和幽蓝的池水，强烈的排斥感和一种莫名的、被呼唤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左眼的钝痛持续不断，与心脏的搏动同步，仿佛他的眼球本身也成了这个巨大系统的一个不和谐的部件。

他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路，或者，找到更多信息。任何能帮助他理解这一切，找到生路的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中央区域，沿着这个巨大圆形空间的边缘移动。墙壁是某种冰冷的合金，上面布满了复杂的接口和不停闪烁的指示灯。他看到了更多的管道，粗的细的，有的输送着不知名的气体，有的内部流淌着微光的液体，还有一些，连接着那些排列在墙边的“巨茧”。

他靠近其中一个“巨茧”。这个“茧”表面相对平滑，搏动的频率缓慢而稳定。透过半透明的、带着血管纹理的囊壁，他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

林默的呼吸一滞。里面有人！是尚未被“处理”的清除目标？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触碰，只是凑近观察。囊壁很厚，细节看不真切，但那个人形轮廓似乎处于一种休眠状态。在这个“巨茧”的基部，连接着数根管道，其中一根较细的透明管道里，正缓缓输送着一种……淡蓝色的液体，与中央池子里的液体颜色相似，但似乎更稀薄一些。

他们在向这些“茧”里注入蓝血？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这场全球失明，难道不是为了杀死人类，而是为了……改造？

就在这时，他左眼的疼痛毫无征兆地骤然加剧！不再是钝痛，而是变成了一种撕裂般的、仿佛眼球要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爆的剧痛！

“呃……”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连忙用手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他感觉到那只盲眼在疯狂跳动，温度高得吓人。

与此同时，他身旁那个“巨茧”表面的搏动频率陡然加快！囊壁内那模糊的人形轮廓似乎也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连接“巨茧”的管道内，淡蓝色液体的流速明显增加！

他左眼的异常，与这个“巨茧”，与这整个系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怎么回事？！

林默心中骇然，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挣扎着想向后退开，远离这个“巨茧”。

但已经晚了。

“嘀——！！！！”

一声比之前在破茧之厅听到的更加尖锐、更加凄厉的警报声，从这个产生共鸣的“巨茧”上爆发出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周围冰冷的蓝白色光芒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圆形空间各处，传来了密集而迅捷的金属靴踏地声！不止两个，而是至少五六名筛选者，从不同的入口和阴影中冲出，手中的仪器亮起刺目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半跪在地上、捂着左眼痛苦不堪的林默！

暴露了！

彻底的，无可挽回的暴露！

林默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他强忍着左眼几乎要炸开的剧痛，用右眼绝望地扫视四周。所有可能的退路都被迅速合围的筛选者堵死。他们呈扇形包围过来，动作协调，毫无破绽，那双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冰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握紧了袖中的小刀，但面对这些非人的造物，这小小的刀刃显得如此可笑。

结束了吗？老盲人用生命指引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像一只实验室里意外跑出笼子的小白鼠，被轻易地抓回去，扔进那蓝色的分解池？

不甘心！他还没有找到真相！还没有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左眼的剧痛和死亡的威胁，像两股相反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就在第一名筛选者伸出金属手臂，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警报或筛选者的巨响，从圆形空间的上方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穹顶的蓝白色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那搏动的“机械心脏”也似乎受到了干扰，脉冲嗡鸣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和衰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合围的筛选者动作齐齐一滞，他们那僵硬的、似乎永远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判断”和“优先级重排”的细微变化。他们的扫描光束瞬间从林默身上移开，部分转向震动传来的上方，部分转向那出现异常波动的“机械心脏”。

是爆炸？来自医院上层？疤脸他们引发的混乱升级了？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不知道这变故因何而起，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左眼的剧痛似乎也在那瞬间的干扰中减弱了一丝。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再顾及隐匿，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朝着来时那条窄通道的反方向——也就是筛选者数量相对较少、且因震动而出现短暂混乱的一个缺口，亡命冲去！

“阻止他！”一个冰冷的、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从某个筛选者处响起，那是林默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他们说出人类的语言，虽然依旧不带任何感情。

数道捕捉网似的能量光束射向他刚才的位置，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狼狈地翻滚着躲过。

他连滚带爬，冲进了那条未知的、黑暗的通道。身后，是重新响起的、紧追不舍的金属脚步声，以及那逐渐恢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脉冲嗡鸣。

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是绝路，还是另一重地狱？

他只知道，他必须跑，不停地跑。在那蓝色的血液追上他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