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金属靴声如同死神的鼓点，紧追不舍。林默像一头被火焰燎着皮毛的野兽，在黑暗中凭着本能亡命狂奔。新闯入的这条通道比来时那条更窄，两侧是粗糙开凿的岩壁，布满了湿滑的粘液和冰冷的冷凝水，头顶不时有碎屑因震动和他的跑动而簌簌落下。
左眼的剧痛并未因远离那“机械心脏”而平息，反而像一根被烧红的探针，在他颅内不断搅动，与身后依旧清晰的脉冲嗡鸣遥相呼应。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冰冷正从左眼窝深处向外蔓延，顺着血管和神经，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半边脸颊和太阳穴。是那蓝色液体的影响？还是过度共鸣的后遗症？
他无暇细想，只能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分叉、转折，如同迷宫。他没有时间选择，只能凭着那左眼疼痛和嗡鸣指引的相反方向，以及一丝微弱的、对流通空气的本能追寻，拼命向前。
身后的追兵似乎被复杂的通道稍稍阻碍，声音时远时近，但从未消失。他们像最耐心的猎犬，锁定着猎物。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地下空间那种冰冷的蓝白色，而是……自然的，灰蒙蒙的天光？
出口？！
希望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林默近乎枯竭的身体。他鼓起最后的力气，冲向那光亮。
通道尽头是一个被杂物和破损的通风管道半掩着的洞口，外面似乎是医院背面的一个狭窄天井。潮湿冰冷的空气涌入，带着久违的、属于外部世界的尘埃气息。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几乎是滚落在地。天光刺得他右眼瞬间流泪，但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尽管这空气同样污浊，却远比地下那混合着蓝血怪味的空气清新。
他出来了！暂时摆脱了那个地狱般的地下空间！
但他不敢停留。筛选者随时可能从洞口追出。他挣扎着爬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被高楼包围的废弃天井，堆满了建筑垃圾和枯叶。一侧的防火梯锈迹斑斑，通向楼上。
上去！必须离开地面层！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摇摇欲坠的防火梯，金属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他顾不上这些，拼命向上攀爬，直到爬了大概五六层楼高，才从一个破碎的窗户，翻身滚进了一条空旷的走廊。
这里似乎是医院的旧住院楼，早已废弃，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比起下面人满为患、如同炼狱的主大厅，这里空旷得令人心慌。
他瘫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左眼的剧痛和那冰冷的蔓延感依旧存在，提醒着他危机远未结束。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左眼周围。皮肤冰冷，甚至有些麻木，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肉。他不敢想象眼球本身现在是什么样子。
必须处理一下。至少，要弄清楚那冰冷的蔓延是什么。
他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袖一角，摸索着擦拭额角和脖颈的冷汗。然后，他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昏暗的天光，小心翼翼地检查那片布料。
在沾染了汗水和污垢的布料上，他惊恐地发现了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幽蓝色丝线！
是那蓝血！它们以某种气态或者更微小的形态，通过他左眼的异常共鸣，侵入了他的身体！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左眼的冰冷更甚。他被感染了？！
恐慌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会变成什么？像那些“茧”里的东西？还是直接融化在池子里？
就在这时——
“嗤……沙沙……能听到吗？……幸存的……‘视者’……”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边响起！
林默悚然一惊，猛地抬头，右手瞬间握紧了小刀，警惕地扫视四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是幻觉？因为过度紧张和左眼的异常？
“……重复……如果你能听见……并且……能‘看见’……前往……顶楼……水箱……‘鹰巢’……”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一些。不是来自周围，而是……来自他斜前方不远处，一个半嵌在墙壁里的、布满灰尘的旧式消防广播喇叭！
无线电？有人在通过医院的旧广播系统呼叫？！
“视者”？是在说他？！“鹰巢”是哪里？顶楼水箱？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除了他，除了筛选者，还有其他人！而且，对方知道“视者”的存在！他们甚至在主动联系！
这是陷阱？还是……真正的希望？
他死死盯着那个沉默下去的广播喇叭，脑海中飞速权衡。返回下面危机四伏的大厅是死路，留在这里迟早会被筛选者找到或者被体内的蓝血侵蚀，也是死路。顶楼……虽然未知，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向，一个可能存在的同类。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布料上那几缕诡异的蓝色丝线，它们似乎比刚才暗淡了一丝，但依旧存在。
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忍着左眼的不适和身体的疲惫，开始沿着楼梯，向着这座废弃住院楼的顶层摸索而去。
每一步都更加艰难，左眼的冰冷蔓延似乎加剧了他的虚弱感。楼梯间里堆满了障碍物，黑暗隆咚，他只能依靠右眼和模糊的记忆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推开了通往天台沉重的、锈蚀的铁门。
狂风瞬间呼啸而来，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天空中堆积着铅灰色的乌云，压抑而低沉。整个城市如同死去的巨兽骨架，在他脚下铺陈开来，寂静，破败，毫无生机。
天台的中央，矗立着巨大的、锈蚀的圆柱形水箱。这就是“鹰巢”？
他握紧小刀，小心翼翼地靠近。
在水箱背风的阴影处，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脏污不堪的兜帽衫，身形瘦削，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个由废旧电池、电路板和天线拼凑起来的、看起来十分粗糙的无线电设备。设备旁边，放着一把改装过的、带有瞄准镜的弩箭。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人猛地转过身，动作迅捷如猎豹。
兜帽下，是一张年轻却布满风霜和污迹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的眼睛上，戴着一副用黑色胶带粗糙固定的、镜片碎裂的护目镜。
而那人看到林默的瞬间，明显也愣住了，尤其是目光落在林默那明显异常、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青白色的左眼上。
“你……”兜帽下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你的眼睛……你真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林默已经明白了。
这个人，这个躲在“鹰巢”的人，也在“看”着他。
他不是唯一的“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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