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点破坏引发的混乱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涟漪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整个医院废墟扩散。刺耳的、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警报的尖锐啸叫声取代了规律的脉冲嗡鸣,像是在发出最高级别的愤怒与警告。脚下传来的震动不再是单一的脚步声,而是混杂了某种沉重机械碾压地面的闷响,以及管道内液体失控奔流的轰鸣。
鹰拖着几乎虚脱的林默,沿着来时的维修通道亡命狂奔。身后的设备间方向,已经传来了激烈的能量武器射击声和金属被撕裂的巨响——赶到的清道夫似乎与什么别的的东西交上了火?内讧?还是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
无暇细究。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林默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左眼的剧痛和冰冷感虽然暂时消退,但留下了一种古怪的空洞和麻木,仿佛那里只剩下一个被强行格式化后、残留着乱码的硬盘。右眼也因为过度负荷而视野模糊,只能勉强跟着鹰的背影。
“不能回档案室了!”鹰在一個岔路口猛地转向,选择了另一条向上、更加狭窄破败的通道,“那里肯定被标记为首要搜索区域!”
他们攀爬着锈蚀的梯子,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身后的追兵声音似乎被复杂的地形暂时阻隔,但那种被无形锁定的感觉却愈发清晰。林默左眼那空洞的麻木感中,隐隐泛起一丝新的、更加隐晦的刺痛,仿佛有某种更高层级的意识,正隔着遥远的距离,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是‘牧羊人’……”林默喘息着,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他们在……看着我们。”
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意料之中。节点破坏等于直接扇了他们一耳光。”
他们终于冲出了维修通道,回到了相对开阔的旧住院楼中层。但这里也不再安全,远处走廊尽头已经传来了清道夫扫描光束特有的冷光。
“这边!”鹰推开一扇虚掩的、标有“病理科”的厚重木门,闪身而入。林默紧随其后。
里面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室,各种破碎的玻璃器皿和倾倒的仪器散落一地,福尔马林的气味早已被灰尘和霉味取代。鹰迅速将门反锁,又推过一个沉重的金属柜抵住。
“这里撑不了多久。”鹰靠在门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护目镜后的脸色异常凝重。“我们得想办法离开医院,去城市废墟深处。那里信号杂乱,建筑结构复杂,更容易躲藏。”
“怎么离开?”林默靠在一个实验台上,感觉双腿发软,“下面肯定被围死了。”
鹰的目光在实验室内扫视,最终落在角落一个被帆布覆盖的、长方形的物体上。他走过去掀开帆布,下面是一台老旧的、依靠履带行动的气密采样车,似乎是用于在污染区域采集样本的,上面还连着一些已经失效的机械臂。
“这东西的动力系统是独立的,封闭性很好,能短时间抵御中度污染和能量冲击。”鹰快速检查着采样车,“关键是,它连接着一条直通医院外废弃处理厂的专用管道,那是以前处理高危医疗垃圾用的,入口就在这个实验室下面的夹层。”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金属柜被撞得嗡嗡作响,门板开始变形!
“他们找到我们了!”林默握紧了仅存的小刀,虽然知道这毫无意义。
鹰不再犹豫,冲到实验室一角,用力扳动一个伪装成电源开关的阀门。地面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一个隐藏的、仅能容纳采样车大小的升降平台缓缓升起,平台下方,是一个漆黑、散发着消毒剂和腐败混合气味的垂直管道。
“快!上车!”鹰跳上采样车的驾驶座,开始启动那些古老的仪表和操纵杆。采样车发出沉闷的嗡鸣,履带开始转动。
林默挣扎着爬进副驾驶位置。车内空间狭小,充满了金属和机油的味道。
“坐稳了!这趟车可没安全带!”鹰猛地推动操纵杆。
采样车颠簸着驶上升降平台,平台开始缓缓下降,载着他们沉入那片黑暗的管道。
就在他们头顶的实验室入口彻底消失的前一刻——
“轰隆!!”
厚重的木门连同抵门的金属柜被一股恐怖的力量轰然撞碎!碎木和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烟尘中,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不是清道夫。
它更高,更……接近人形,但比例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协调与完美。它穿着一身哑光黑色的、流线型的贴身装甲,没有明显的武器外露,但双手覆盖着某种发出微光的复杂几何图案。它的面部被一个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面具覆盖,面具上只有两个简单的、如同破折号般的幽蓝光点,代表着眼睛。
它没有立刻追击,只是静静地“站”在破碎的门口,那两个幽蓝的光点,穿透烟尘,精准地“落”在正在下沉的采样车,以及车内林默的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如同观察显微镜下细菌般的、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和漠然。
牧羊人。
林默的左眼在那“目光”触及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仿佛被烙铁灼烧的剧痛!那空洞的麻木感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更高维存在强行“连接”和“阅读”的恐怖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某种冰冷的数据流正试图通过他左眼这个不稳定的接口,逆向涌入他的大脑!
“啊——!”他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嘶吼。
采样车猛地一震,彻底沉入了管道深处,黑暗吞噬了一切,暂时隔绝了那道恐怖的视线。
但林默左眼的灼痛和被窥视的感觉,却并未随着黑暗的降临而消失,反而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神经。
他们逃出了实验室,却似乎没能逃出“牧羊人”的视野。
采样车在倾斜的管道中颠簸下滑,速度越来越快,金属履带与管道壁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一连串火花,照亮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鹰全力操控着方向,护目镜后的额头渗出冷汗。
林默蜷缩在座位上,身体因左眼的剧痛和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抬起头,透过布满污垢的观察窗,看向后方那早已消失的入口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战栗:
“它看到我了……它……认识我……”
鹰没有回头,声音在颠簸中显得有些失真,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
“不,它不是在看你‘这个人’。”
“它是在确认它数据库里那个新出现的、需要被修复的……‘故障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