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夜晚,是属于寒冷和未知生物的。风声穿过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树干,发出各种诡异的呜咽与尖啸,仿佛有无形的怪物在黑暗中徘徊。篝火能提供的安全和温暖范围极其有限,仅仅是岩石裂隙这一小片逼仄的空间。
林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无法入睡。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大脑却异常活跃,或者说,是被动地承受着各种信息的冲刷。左眼那空洞的剧痛在绿色晶石持续的温和浸润下,似乎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烧灼感,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深层的、仿佛神经末梢在被强行“嫁接”或“重塑”的酸胀与麻痒。那块晶石紧贴着他的掌心,微弱的生命波动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渗入他左眼的残骸,试图唤醒某种沉寂的东西。
他脑海中,第七研究所的碎片信息、“净光藤”的纯净与污染聚合体的疯狂、云姨最后的托付、基地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爆炸声……所有画面和声音交织盘旋,最终都指向了“星球动力”和那场名为“净土”的疯狂计划。
他们到底想创造什么?又为何要毁灭一切?
身旁,阿雅在短暂的昏睡后再次被噩梦惊醒,低声啜泣着,将自己蜷缩得更紧。鹰坐在靠近裂隙入口的地方,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偶尔扫视外界的冰冷目光证明着他的清醒。他的沉默比往日更加厚重,压抑着失去同伴和家园的悲痛与愤怒。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冰冷的雨水。三人在沉默中分食了最后一点肉干和净水。前途未卜,资源告罄,绝望如同附骨之蛆。
“必须找到水源,还有食物。”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沿着山脉走,低洼处可能有未完全污染的渗水。阿雅,你辨认可食用的植物和菌类。林默,”他看向状态依旧糟糕的林默,“保存体力,注意感应周围环境,尤其是……异常的动静。”
他们再次上路。白天的荒野比夜晚更加清晰地将残酷展现在眼前。龟裂的大地,扭曲怪异的枯木,偶尔能看到动物或人类的森白骨骸,有些骨头上还残留着被啃噬和腐蚀的痕迹。空气中“坏水”的污染气息虽然比城市内部淡薄,但依旧无处不在,如同背景辐射般侵蚀着一切。
阿雅努力履行着她的职责,在贫瘠的土地上寻找着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她找到了一些耐旱的、带着苦涩味道的块茎,以及几种她确认无毒的、干瘪的莓果,数量少得可怜。水源更是渺茫,几个看似可能存水的地点都只找到了干涸的泥沼或明显被污染的水洼。
林默被鹰搀扶着,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对抗左眼的异样感和身体的虚弱。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去感应“净光藤”种子,但那几颗种子依旧冰冷沉寂,毫无反应。反倒是左眼与绿色晶石的连接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些,那种酸胀麻痒感范围扩大了,甚至开始隐隐向周围的太阳穴和颅骨蔓延。
中午时分,天空飘起了冰冷的细雨,很快转为夹杂着冰粒的冻雨。这对缺衣少食的三人来说是雪上加霜。体温迅速流失,脚步变得更加蹒跚。
“必须找个地方避雨!”鹰大声喊道,风雨声几乎盖过他的声音。他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远处山脚下,一个半塌的、被藤蔓和杂草覆盖的混凝土结构。
那像是一个旧时代的防空洞入口。
三人互相搀扶着,顶着风雨,艰难地移动到那处入口前。厚重的金属门早已锈蚀脱落,歪倒在一旁,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向下延伸的通道,里面散发着潮湿、霉烂和动物巢穴混合的气味。
“我先进去。”鹰示意林默和阿雅留在外面,他拔出破拆刀,警惕地迈入黑暗之中。
片刻后,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安全,进来吧。”
防空洞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虽然同样破败,地上积着浅水,墙壁布满霉斑和裂缝,但至少挡住了外面的风雨,提供了一个相对干燥(相对而言)的栖身之所。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的木质箱子和废弃的杂物。
三人挤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拧干湿透的衣物,靠彼此的体温勉强取暖。外面风雨交加,防空洞内一片昏暗,只有入口处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绝望的气氛如同洞内的霉味一样,弥漫开来。食物耗尽,水也只剩鹰水壶里最后浅浅的一层。前路漫漫,追兵可能仍在搜寻,而他们甚至连下一个明确的目标都没有。
阿雅抱着膝盖,将脸埋起来,肩膀微微耸动。连续的打击和眼前的困境,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几乎要崩溃。
鹰靠着墙壁,闭着眼睛,胸膛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是指引方向的鹰,但此刻,连他也仿佛迷失在了这片废土之中。
林默感受着左眼那持续的、令人不安的异样感,以及掌心晶石那不肯熄灭的微弱温暖。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几颗“净光藤”种子。它们依旧黯淡,毫无生机。
他下意识地将绿色晶石轻轻靠近那些种子。
就在晶石与种子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响起!
林默左眼那酸胀麻痒的感觉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眼球内部窜动!与此同时,他掌心的绿色晶石,猛地亮起了前所未有的、柔和的翠绿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命力,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阴暗和霉腐气息!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那几颗原本黯淡冰冷的“净光藤”种子,在晶石光芒的照耀下,表面竟然也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乳白色光晕!
“这……这是……”阿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吸引,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鹰也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林默手中那发光晶石和被引动光晕的种子。
林默自己也愣住了。他感觉到,绿色晶石内的生命能量正通过他的身体(尤其是他那异变的左眼),如同一个放大器,传递到了“净光藤”种子上!一种奇妙的循环在他左眼、晶石和种子之间建立起来!
虽然种子只是被引动了微光,远未达到复苏的程度,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希望的信号!
“它们……它们能共鸣!”阿雅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云姨说过……‘净源’是生命之基……它能滋养万物,甚至……唤醒沉睡的种子!”
林默低头看着手中交相辉映的晶石与种子,左眼那酸胀麻痒的感觉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明白了云姨将晶石交给他的深意。这不仅是一个信物,更是一个火种,一个可能点燃更多希望的火种!
他抬起头,看向鹰和阿雅,在晶石柔和的光芒映照下,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近乎坚定的神色。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火种’没有熄灭。它就在这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晶石和种子,那微光虽然渺小,却在这绝望的防空洞里,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三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
他们失去了家园,但找到了新的方向。
培育种子,寻找答案,在这片废土之上,让“净光”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