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气漫无边际地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涩气息,在街巷间缓缓流动,仿佛一匹被揉皱的灰色绸缎。亚伯·索恩站在煤气灯昏黄的光晕边缘,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领口内侧镶嵌的银质十字架。那细微的金属触感总能让他内心稍稍平静,然而今夜,一股难言的异样在空气中蔓延。
他的视线穿过浓雾,落在教堂尖拱下那个突兀的身影上。少年懒散地斜倚着石壁,一只脚踩在积水中,“啪嗒”一声溅起几滴水花。他看上去年轻得不像话,金发如月光般柔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唇边一抹嫣红像是病态的妆容,又或是某种危险的暗示。皮箱破损的缝隙中,鲜血缓缓渗出,点点滴滴融入地面,与雾气交织成暗红色的漩涡。
“索恩族长。”少年开口了,声音清冷得像冬日的冰泉,却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锐利,“我知道你在找‘血源石’。”
亚伯的瞳孔猛然收缩,三百年的沉稳瞬间被打破。血源石——那件吸血鬼始祖遗留下来的秘宝,能够净化嗜血欲望,甚至可能终结永生的诅咒。这个秘密连氏族内部都鲜有人知,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竟然一口道破?他毫不犹豫地释放出威压,漆黑的雾气从四周凝聚而来,仿佛无形的手掌,直逼少年而去。
但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周身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将威压轻易弹开。“别折腾了,”少年抬起手腕,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诡异的是,伤口处既没有鲜血涌出,也没有愈合的迹象,只有一圈微弱的银光萦绕。“我叫塞缪尔·格雷,半血吸血鬼,”他说,语气平静得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名字,“母亲是人类女巫,父亲……是被你亲手烧死的叛徒,马库斯。”
亚伯的呼吸骤然停滞,马库斯的名字像一把钝刃刺进胸膛。他还记得火刑那天,烈焰舔舐着副手的身体,那人最后的眼神并非怨恨,而是近乎悲悯的复杂神色。此刻再看塞缪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他终于明白,当年马库斯的目光里藏着什么。
“你想做什么?”亚伯低声问,声音像是压在喉间的砂砾,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塞缪尔打开了皮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暗红色的晶石,鸽子蛋大小,表面布满古老的符文纹路。“完整的血源石,我知道它在哪里,”他说,指尖随意划过晶石表面,“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你呢,也需要它来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吧?年轻的吸血鬼已经厌倦了你的‘仁慈’,他们想要战争。”
亚伯沉默下来,脑海里浮现出最近氏族中的种种异常。年轻的吸血鬼不再听命于他,嗜血本能驱使他们愈发张狂。如果不能找到血源石,局势迟早失控。
“我凭什么相信你?”亚伯盯着塞缪尔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虚伪或动摇。
塞缪尔勾起嘴角,露出两颗小巧却不失威胁的獠牙。他凑近一步,雪松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扑面而来。“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他说,语气低缓却坚定,“那些叛乱者杀了我的母亲。而你,需要用血源石保护你的氏族。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
远处教堂钟声响起,空灵悠长,敲碎了夜的寂静。亚伯注视着塞缪尔手腕上的银光逐渐明亮,那是纯粹的女巫之力,也是对付吸血鬼最有效的武器。这个少年,既是马库斯的血脉,又是克制吸血鬼的存在,此刻却主动递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三百年的时间足够漫长,但从未让亚伯感受到命运如此清晰的齿轮转动。当他伸手接过皮箱时,指尖触碰到晶石的瞬间,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压制住了胸口翻腾的嗜血冲动。
“契约成立,”亚伯的声音低沉,混杂着雾气散入夜色,“帮我找到血源石,你便可复仇。但记住,只要有一丝背叛的念头,我会让你步你父亲的后尘,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塞缪尔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灰蓝色的眼眸在雾中闪烁出冷冽的光芒。“放心,族长,”他说,语气带着些许戏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叛的代价。”
两人并肩走入浓雾深处,黑色大衣与金色发丝交错,猩红的契约悄然生效。圣三一教堂的十字架在背后若隐若现,既是见证,也是预警,仿佛在诉说这场跨越三百年的救赎与复仇注定掀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