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邪性。
不是常见的淅淅沥沥，而是像天被捅了个窟窿，整盆整盆地往下倒。豆大的雨点砸在林晓玥的黄色外卖头盔上，噼里啪啦，吵得她脑仁疼。雨水顺着头盔缝隙流进来，冰凉的，腻在皮肤上，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爬行。
她缩在便利店窄小的屋檐下，电瓶车歪在一边，轮子溅满了泥浆。手机屏幕在水汽里模糊一片，她用力抹了一把，才看清那个刚刚弹出来的订单——配送费高得离谱，足以让她忽略外面这鬼天气。
可目的地……“首八峒村，七组，古槐树下”。
林晓玥心里咯噔一下。这地名她听过，在老师傅们的闲聊里，带着点讳莫如深的意味，说那是山旮旯里的老村子，路难走，规矩多，邪乎。
钱，太诱人了。这个月的房租，家里催的钱……一个个数字像鞭子抽在她脑子里。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雨水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那高额的打赏数字后面，像藏着一只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操！”她低低骂了一句，像是给自己壮胆，指尖重重戳在了“接单”上。
去他妈的邪乎！穷比鬼还可怕！
*
电瓶车在暴雨里蹒跚，像喝醉了酒。雨幕厚重得扯不开，车灯的光柱勉强劈开一小片混沌，能见度低得吓人。导航早就开始抽风，一会儿说信号弱，一会儿又胡乱指引。林晓玥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路边偶尔出现的、快被荒草吞没的旧路牌往前摸。
风裹着雨，横着扫过来，砸在雨衣上，感觉像被人不断推搡。她全身早就湿透了，雨水从领口、袖口钻进去，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握着车把的手冻得僵硬，几乎失去知觉。
“这鬼地方……”她嘟囔着，心里那点为了钱硬撑起来的勇气，正被这无尽的雨水和泥泞一点点冲刷掉。
越往前，路越不像路。水泥路变成了坑洼的碎石土路，好几次，车轮陷在泥里，她得费老大劲，连推带拽，弄得一身狼狈，泥点子溅了满脸。雨水糊住眼睛，她只能不停地抹。
周围越来越荒，城市的灯火早已被彻底甩在身后，只有黑黢黢的山影，在雨夜里沉默地蹲伏着，像一头头巨兽。
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村落轮廓，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没有灯火。村口立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漆色剥落，但在车灯一晃之下，依然刺眼——**首八峒**。
到了。
她刚松了口气，想找那棵约定的古槐树，电瓶车却在这时“突突”了两声，彻底熄了火。怎么捣鼓都没反应。
“妈的！”她气得踹了一脚车轮，沮丧混合着寒冷和恐惧，让她差点哭出来。
就在她束手无策时，旁边一个低矮的屋檐下，黑影动了动。一个干巴瘦小的老头蹲在那里，抽着旱烟，烟锅一明一灭，像坟地里的鬼火。他不知在那里蹲了多久，无声无息的。
林晓玥吓了一跳，壮着胆子问：“大爷，跟您打听个地方，七组古槐树怎么走？”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那眼神不像看活人，倒像在打量一件物件。他没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雨声哗啦啦的，衬得这沉默格外瘆人。
林晓玥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老头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女娃娃……那地方，去不得。”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雨气里扭曲。“天黑了，雨又大……听一句劝，东西放下，回去吧。”
林晓玥握紧了车把，指节泛白。回去？这单白跑？车还坏了！她挤出一个笑：“大爷，我就送个东西，送到就走……”
老头摇了摇头，不再看她，目光投向村外无边的黑暗，喃喃道：“不听劝……那地方，不干净，惊了‘八部大王’的清净，要惹祸上身的……”
“八部大王？”林晓玥心里一紧，这名字透着股子蛮荒古老的气息。
老头却不答了，只是重复着：“回去吧……回去吧……”
那声音飘在雨里，带着说不出的阴森。
林晓玥看着老头佝偻的背影，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高额的配送费，一咬牙。
惹祸上身？她现在只觉得，穷神早就搂着她脖子不放了！
她不再理会老头的絮叨，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推着彻底趴窝的电瓶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径直往那片死寂的、被暴雨笼罩的村落黑暗中走去。
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没回头。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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