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吴风正闭目引导体内药力，闻言睁开眼，看着李半仙一边擦汗一边略带自豪地絮叨，不由得失笑。这老哥，刚施展完压箱底的针灸绝活，这会儿又忍不住显摆起自己的学问来了。

“《穷通宝鉴》？《滴天髓》？《天乙笔记》？”吴风虽然主修剑道，但对这些玄门经典也有所耳闻，知道都是风水命理方面的顶尖典籍，尤其是《天乙笔记》，传闻早已失传，没想到李半仙竟然看过。

“山、医、命、相、卜……李老哥，你还真是……博学啊！”吴风由衷赞道。这五术，山指修仙、养生、符咒等；医即中医；命是推命；相乃相天、相地、相人；卜为占卜。李半仙敢说“全能”，即便略有夸张，但其涉猎之广，学识之博，也足以令人惊叹。

“那是！”李半仙得意地捋了捋山羊胡，随即又垮下脸来，“可惜啊，老哥我天生就不是打架的料，空有满肚子学问，遇到蛮不讲理的，也只能靠阵法周旋或者撒腿就跑……唉！”

他一边叹气，一边手脚麻利地生起一个小火炉，取出一个陶制药罐，又从他那看似不起眼的布袋里掏出几包早已配好的药材。那些药材一看就非凡品，有的灵气盎然，有的散发着奇异药香。

“别乱动，稳住气机。”李半仙叮嘱一句，开始往药罐里加水添药，“你这伤，光靠针灸疏通还不行，内里亏空太大，得用猛药补回来！这可是老哥我根据你的伤势，特意用《天乙笔记》里记载的‘五行补天汤’古方改良的，加入了三百年份的紫须参、地脉灵芝……保证药到伤除，还能顺便给你夯实一下根基，说不定因祸得福，修为还能再精进一丝！”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艺术品。

很快，一股混合着苦涩与奇香的药味在山洞中弥漫开来。吴风看着李半仙忙碌的背影，闻着那逐渐浓郁的汤药气息，心中暖流涌动。

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哥，虽然有时候爱显摆、精于算计，但在关键时刻，却从不含糊，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和珍藏的宝贝都毫不吝啬地用在了他身上。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他不再多言，重新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引导体内针力药气，配合着即将入口的“五行补天汤”，全力修复着自身的伤势。

他知道，尽快恢复实力，才是对李半仙这番心血最好的回报，也是应对未来二十年风雨的唯一途径。针力行毕，李半仙手法娴熟地将七十二根银针逐一收回，消毒后小心放入针囊。吴风顿感周身一轻，那股萦绕不散的剧痛和虚弱感已然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温润与蓬勃的生机，甚至能感觉到受损的经脉正在更加强韧地重塑。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噼啪轻响，只觉浑身舒泰，不由再次感慨李半仙医术之精妙。

看着正在收拾火炉、擦拭药罐的李半仙，吴风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两人相识于微末，共历生死，交情已是非同一般，但他发现自己对这位老哥的过往知之甚少。

“李老哥，”吴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咱们相识这么久，同生共死，可我好像……还不知你具体年岁几何？”

李半仙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看向吴风，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追忆，又似是感慨。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吴兄弟，你看老哥我，像多大年纪？”

吴风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李半仙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头发中也夹杂着几缕不易察觉的灰白，但一双眼睛却晶亮有神，精气神十足。若单看外表，似乎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但那份历经世事的沧桑感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外表不符的深沉，又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看不准。”吴风老实摇头，“似在知天命之年，又感觉……不止？”

“呵呵……”李半仙轻笑一声，将最后一点药渣清理干净，拍了拍手，走到吴风身边坐下，目光望向山洞外晦暗的天光，语气带着几分唏嘘。

“老哥我啊，若论虚岁，已过了一个甲子又八年了。”

六十八岁？！

吴风心中微震。这比他从外表判断的要年长不少！虽说修士随着修为提升，寿元会增加，衰老也会减缓，但李半仙之前修为并不算高深，能在六十八岁保持如此状态，已属不易。

李半仙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老哥我这把年纪，才混到赤血境巅峰，挺没出息的？”

吴风连忙摆手：“李老哥说的哪里话！修为境界并非衡量一切的标准。老哥你于风水、阵法、医术之上的造诣，便是许多修为高深者也望尘莫及！”

这话吴风是发自真心。李半仙或许不擅正面搏杀，但他那一身杂学，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甚至远超寻常的打手。

李半仙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远：“年轻时候，心高气傲，总觉得凭着一手祖传的麻衣相术和几分小聪明，便能闯出一片天地。结果……蹉跎了太多岁月，走了不少弯路，也得罪了些人。直到年近不惑，才幡然醒悟，沉下心来钻研祖辈留下的典籍，这才在风水阵法上略有所得。至于这身医术，也是后来为了调理自身早年留下的暗伤，以及……救治一位故人，才被迫钻研起来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淡淡的遗憾。吴风默然，他能想象，李半仙这一甲子多的岁月，定然也是充满了故事。

“那……李老哥你家中……”吴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李半仙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落寞：“早年父母便已故去。至于妻儿……呵呵，年轻时性子跳脱，居无定所，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江湖术士？后来年纪大了，也就歇了这心思。如今嘛，孑然一身，倒也落得个清净自在。”

原来如此。吴风心中了然，也对李半仙多了几分理解。难怪他有时显得贪财惜命，精于算计，或许是因为深知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一切只能靠自己争取和守护。

“不过现在挺好，”李半仙忽然又笑了起来，拍了拍吴风的肩膀，语气轻松了不少，“认识了吴兄弟你，一起闯过古墓，斗过尸王，破过绝阵，还见识了剑神风采！这辈子，也算值了！比老哥我前半辈子加起来都精彩！”

看着他真诚的笑容，吴风也笑了。是啊，前路虽险，但有此挚友同行，又何惧之有？

“李老哥，接下来有何打算？”吴风问道。

李半仙沉吟道：“你伤势已无大碍，根基也因祸得福更加稳固。老哥我嘛，准备继续云游，一边精研《小乾坤镇脉术》，一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机缘，争取早日突破化龙境。总不能一直被吴兄弟你甩在后面太远不是？”

他顿了顿，郑重道：“吴兄弟，你那位‘前辈’陷入沉眠，接下来二十年，务必万事小心！若有需要，随时传音，老哥我定然第一时间赶到！”

吴风重重点头：“我明白。李老哥，你也保重！”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休整一夜后，翌日清晨，两人在山洞口再次分别，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踏上了新的征程。

江湖路远，前路漫漫，但道心不改，情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