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带着柳青儿走出那栋弥漫着脂粉与欲望气息的楼阁，重新站在京师略显清冷的街道上，吴风看着身旁依旧有些惊魂未定、低垂着头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与劝诫：“柳姑娘，你既有心葬父，尽孝道，为何不寻个正经活计？哪怕辛苦些，总好过……好过委身于此地。”

柳青儿闻言，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那笑容比哭声更让人心酸。

“道长……您以为我不想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试过的……初到京师，我给人缝补浆洗，去酒楼帮工，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与无奈：“可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长得尚有几分颜色，在这偌大的京师，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地痞流氓的骚扰，黑心掌柜的克扣工钱甚至意图不轨，同行妇人因嫉妒而散布的污言秽语、排挤打压……我就像一块无主的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还要嫌你不够肥美。”

“我拼命干活攒下的那点钱，不是被抢，就是被骗……连给父亲买口薄棺都做不到……最后，反而是那风月之地的鸨母，看似给了我一条‘明路’，预支了银钱让我安葬了父亲……代价，就是我自己。”

说到此处，柳青儿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那泪水里饱含了世道不公的委屈、人心险恶的恐惧以及对自己命运的绝望。她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这世道的恶意，将她所有向上的路径都堵死了，最终只能坠入最深的泥沼。

吴风静静地听着，心中震动不已。他下山以来，斩过妖，除过魔，斗过邪修，自以为见识过世间凶险。可直到此刻，听着柳青儿用最平静却最绝望的语气，诉说着被“人心”一步步逼入绝境的经历，他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东西，比直面妖魔更让人感到无力与心寒。

他看着柳青儿苍白憔悴的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道袍袖子，动作略显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替她擦去泪水。

道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细腻的皮肤，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望着眼前这被世道磋磨得遍体鳞伤的弱女子，吴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师父曾经的一句感叹，当时他年纪尚小，不甚理解，此刻却如同惊雷般在心中炸响，让他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出来：

“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你根本不知道，那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恶念……”

这句话，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道尽了他此刻所有的感慨与明悟。他护得住柳青儿一时，可能否护得住她一世？能斩尽世间妖邪，可能否斩尽人心中的贪欲、嫉妒与恶意？

他低头，看着柳青儿依赖中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心中的责任感愈发沉重。带她离开那个地方，或许只是第一步。在这人心鬼蜮的京师，如何让她真正安身立命，将是他面临的又一个难题。

“走吧，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吴风深吸一口气，将繁杂的思绪压下，对柳青儿说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