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熹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纸,柔和地洒进小屋。
吴风从深沉的睡眠中渐渐恢复意识,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种异常的温暖和柔软。他似乎被一个人紧紧地抱着,对方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是柳青儿。
吴风瞬间清醒,身体不由得一僵,脸上“唰”地一下就红了。他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即便是昨日重伤昏迷,柳青儿照顾他,也保持着距离。此刻这般紧密相拥,让他心如擂鼓,手足无措。
他小心翼翼地想挪开一点,却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肩膀处的粗布道袍,已经被泪水浸透了一大片。
吴风的心猛地一揪。他轻轻侧过头,看向依旧在睡梦中的柳青儿。
她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梦中,那张清丽的脸上也带着化不开的哀愁和恐惧。她抱着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在抓住唯一的浮木。
吴风屏住呼吸,不敢惊动她。他听到柳青儿在睡梦中,发出极其细微、带着哽咽的呓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敲在他的心上:
“爹……娘……别丢下青儿……”
“不要……别碰我……走开……”
“道长……吴风……别死……求求你……别丢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她的声音带着梦魇中的惊恐和无助,那一声声“别丢下我”,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痛了吴风的心。
他这才恍然,昨夜自己重伤昏睡,对于柳青儿而言,是何等的煎熬。她亲眼目睹了那场惨烈的战斗,看到他吐血倒下,生死未卜。她失去了父母,孤苦无依,在这世上受尽欺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为她拼命、给予她庇护的人,却又险些失去。巨大的恐惧和深埋心底的创伤,在睡梦中不受控制地爆发了出来。
看着她泪湿的脸颊,听着她无助的梦呓,吴风心中那点因为亲密接触而产生的羞涩和尴尬,瞬间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怜惜与心疼所取代。
他没有再试图推开她,反而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抱着。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被子,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盖好。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她。
阳光静静流淌,小屋之内,一时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吴风看着怀中这个命运多舛、将他视为唯一依靠的女子,眼神复杂。有怜惜,有责任,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在悄然滋长。
他知道,从他为她踹开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
约摸过了三分钟,或许是吴风轻柔的动作,或许是生物钟使然,柳青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掌心传来的、属于男性的结实胸膛的温热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混合着草药和阳光气息的独特味道。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紧紧抱着吴风,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他怀里!
“呀!”
柳青儿如同受惊的小兔,低呼一声,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整个人慌乱地向后缩去,差点从并不宽敞的土炕边缘摔下去。一张俏脸瞬间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连白皙的脖颈和耳朵都染上了绯色,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她羞得根本不敢看吴风,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最后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里能看出花来。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还有那被泪水浸湿的他肩头的衣衫,她更是无地自容,眼圈也跟着不受控制地一红,泫然欲泣,既是羞窘,又是害怕吴风会因此厌恶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道长……我……”她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就在这时——
“噗嗤……嘿嘿……哈哈哈哈!”
一阵极力压抑,却最终还是没憋住的闷笑声,从地上传来。
只见原本“睡着”的李半仙,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用手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口不算太整齐的牙齿,尤其是后槽牙都快笑得露出来了!他显然是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此刻正乐不可支。
“哎呦喂!老道我这一大早起来,可就看了出好戏啊!”李半仙挤眉弄眼,看看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柳青儿,又看看床上虽然也有些尴尬、但更多是无奈和心疼的吴风,拖长了语调调侃道,“这叫什么?投怀送抱?相依相偎?啧啧啧,吴兄弟,你这伤势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嘛,都有美人主动暖床了!”
“李老哥!”吴风被他调侃得也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出声制止,语气带着警告。
柳青儿被李半仙这么一打趣,更是羞得无地自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又不敢哭出声,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
吴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尴尬瞬间被怜惜取代。他瞪了李半仙一眼,示意他别再说了,然后放缓了声音,对柳青儿温言道:“无妨的,柳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定是做噩梦了吧?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柳青儿抬起泪眼,对上他清澈而带着关切的目光,心中的羞窘和慌乱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脸颊上的红晕,却久久未能散去。
小屋内的气氛,因这清晨的意外插曲,变得既尴尬微妙,又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情。而李半仙则在旁边继续偷着乐,觉得这趟京师来得真是值回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