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温载砚!你可知罪?为达私欲,你绝人满门、覆灭全族,视人命如草芥;为逞凶威,你残杀众神官、血屠万里疆土,令数万生灵含冤殒命,赤血浸染山河;更勾结妖族为祸世间,致使天地失序、万物悲鸣——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你还敢不认罪!”
温载砚垂着眼,玄色衣袍浸着未干的血,指节攥得泛白——却不是因为怕,是旧伤被仙力震得裂了开。他喉间溢出轻咳,血沫沾在苍白的唇上:“……我认罪。”
这话落得轻,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众仙神更怒。为首的天君拂袖,灵光骤然裹住温载砚的识海:“好个认罪!今日便将你这‘罪孽’公诸三界——”
“不要……”温载砚失声喊道。
天光骤亮时,温载砚的识海被强行剖开——仙法凝成的光带里,他的记忆像碎玻璃般铺开。
识海光带里的漆黑猛地浸满视野,像要把温载砚整个人吞进去——那是他第一世八岁前唯一的“世界”,只可惜这是第一世,没当过所谓的魔尊。
天君身侧的女仙突然嗤笑出声,指尖点着光带里蜷缩的小小身影:“原来这‘魔尊’打小就是贱坯子,锁着链子学唱戏?倒真是天生的玩物命。”旁边的神将跟着哼道:“怪不得后来勾三搭四,骨子里就是这般下贱的东西!”
四壁是冷硬的石墙,唯一的光来自门缝漏进的一线灰,他蜷在墙角,指尖抠着墙缝里的湿苔。手腕脚腕都锁着铁镣,链身磨得皮肉翻卷,旧痂没好又渗新血,可他不敢动,怕铁链碰撞的声响招来门外的鞭子。
“抬腕要轻,像云落下来。” 隔门传来教习的声音,带着淬了冰的不耐烦,“再错,今晚没饭吃。”
下方的天兵们哄笑起来:“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跟个女娃似的扭来扭去,也配叫‘魔尊’?我看叫‘戏子’还差不多!”有个老神官捋着胡子冷声道:“心性本就阴柔,难怪会勾结妖族——这般妖里妖气的东西,天生就该被踩在脚下。”
他攥紧那柄骨扇,踮着脚旋身,铁链拖在地上哗哗响,脚踝的伤被扯得裂开,血滴在冰冷的石板上,晕开细碎的红。可他喉间的戏腔没颤半分,是《长生殿》里的《惊梦》,调子软得像春烟,尾音像沾了露的花瓣:“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到“断井颓垣”时,他指尖颤了颤——他没见过花,只听教习说过“姹紫嫣红”是好看的颜色,像他唇上的血那样。
天君皱眉瞥向光带,语气嫌恶:“哼,都这境地了还唱这些靡靡之音,果然是不知廉耻。”旁边的仙子掩着唇笑:“这嗓子倒是勾人,可惜是个孽种——要是没入魔,倒能当个乐伶供我们解闷呢。”
铁镣突然被猛地拽紧,他摔在地上,石扇骨硌进掌心,疼得眼尾泛湿。门开了条缝,教习的鞋尖碾在他手背上:“哭什么?这张脸是用来勾人的,不是用来掉泪的。”
他咬着唇把泪憋回去,掌心的血黏在石扇上,洇开一片暗痕。夜里他蜷在墙角,用手指在石板上画梅——教习说画要“疏影横斜”,他没见过梅,只凭着想象画歪歪扭扭的枝,指尖磨出了泡,又磨成茧,不过等拍卖前段时间会涂药膏,弄干净的。
有个年轻仙官盯着他画梅的手,语气轻佻:“装什么风雅?不过是拍卖品学了点皮毛,真当自己是文人雅士了?”旁边的仙娥附和:“就是,手都脏成这样了,画出来的东西怕也是污眼睛。”
有次他偷藏了半块干饼,被发现后,教习把他锁在柴房里,锁了三天。他缩在柴堆里,听着老鼠从耳边跑过,冷得牙齿打颤,喉咙干得冒火,却不敢出声。后来他开始怕黑,一闭眼就是柴房里的死寂,像有无数手攥着他的喉咙——可没人知道,只当他是性子冷。
识海光带里的画面还在浸着冷意——他蜷在墙角画梅的指尖刚磨出嫩茧,就被教习揪着腕子按在石墙上:“画歪了。”粗糙的石棱擦过指腹,新伤叠着旧痂裂开,血珠滚在歪扭的梅枝上,倒真染出了“疏影横斜”的艳。
下方的老神官忽然拍着玉案冷笑:“装模作样的贱骨头,连画画都要攀附风雅,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个穿淡青仙袍的小仙官攥了攥袖角,小声嗫嚅:“可……可他那时候连十岁都没到,还是个孩子啊,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话像滴进滚油里的水,众仙神的目光唰地刺向他。天君侧过头,眉峰压着冷意:“青梧,你是要替这罪魔说话?”
小仙官脸一白,慌忙躬身:“小仙不敢!只是……只是觉得孩童无知……”
“无知?”先前嗤笑的女仙撩着裙摆打断他,金钗晃出冷光,“天生的贱种,哪怕是奶娃娃,骨头里也是脏的。你瞧他这双眼睛——现在看着怯,长大还不是勾人的狐媚样?”
光带里的画面忽然颤了颤——是冬夜,石墙缝隙漏进的风裹着雪粒子,他冻得蜷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里。锁链嵌进肉里的疼像针,一下下扎着神经,可他不敢哼声,怕教习听见了又要拿烙铁烫他的脚踝。
“你看他这副鬼样子,”神将踢了踢脚下的云团,语气嫌恶,“连哭都不敢出声,真是没种。也配叫魔尊?我看是条摇尾乞怜的狗。”
小仙官青梧的脸更白了,指尖掐进掌心,却再不敢说一个字。
识海里的画面又转——他缩在柴房的草堆里,三天没吃一口东西,喉咙干得像烧着的炭。老鼠从他脚边窜过,漆黑的影子擦过手背,他吓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把脸埋得更深。后来他听见教习的脚步声,慌忙把那半块偷藏的干饼往草里塞,可还是被搜了出来。
“偷东西?”教习的靴子踩在他手背上,碾得骨头咯吱响,“忘了规矩?嘴是用来唱戏勾人的,不是用来偷食的。”
他疼得眼泪砸在草屑里,却死死咬着唇,连呜咽都压在喉咙里——教习说过,他的眼泪不值钱,只会脏了那张“勾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