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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苍生道

碎羽衔春

晨雾还没褪尽,山道旁的竹林沾着露水,凉津津的风卷着叶香扑在脸上。温载砚被青衫师兄拉着往演武场走,手里的木剑还带着昨晚浸过桐油的温润触感,可他指尖发紧,连剑柄都快攥出汗来。

“昨儿教你的劈、刺、挑,今儿得对着木桩练实招,往后还要和师兄弟对练,可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软手软脚了。”青衫师兄步子迈得大,温载砚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宽松的练功服下摆扫过草丛,带起一串细碎的露珠。

演武场上已经有不少弟子在练剑,金属相击的脆响、呼喝声混着风声,听得温载砚心里发慌。他最怵的就是“对练”二字,上次师兄让他对着稻草人出剑,他都得闭着眼,生怕那扎着干草的架子也会疼。

青衫师兄将他领到一处空着的木桩前,抬手示范:“看好了,剑要沉肩坠肘,力从腰发,劈下去要干脆利落,别拖泥带水。”话音未落,木剑带着破风的轻响,“啪”地劈在木桩上,震得木桩上的木屑簌簌往下掉。

温载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师兄。师兄练剑时身姿挺拔,左手偶尔会下意识地抚一下下巴上的短须,指尖轻轻摩挲,神情专注又从容。温载砚学着师兄的样子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沉肩坠肘,木剑举过头顶。可真要劈下去时,他手腕猛地一软,剑刃擦着木桩滑了过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力道不够,再者你心有顾忌。”青衫师兄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重新调整姿势,“练剑不是绣花,既要准也要狠,往后遇上歹人,你这软绵绵的招式,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旁人。”

温载砚点点头,心里却嘀咕:可木桩也没做错什么呀。他再次举起剑,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师兄刚才的动作,从挥剑的弧度到脚下的步法,甚至师兄凝神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清晰得像是刻在眼前。不知是天赋使然,还是看得太过认真,这一次劈下去,木剑稳稳地落在木桩中央,虽然力道依旧不算刚猛,却比刚才标准了太多。

青衫师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错,悟性倒是好。再来一遍。”

温载砚来了精神,一遍遍模仿着师兄的招式。师兄刺剑时腰身微拧,他便跟着拧腰;师兄收剑时手腕翻转,他也依样画葫芦;就连师兄偶尔停下来,抬手抚须思索招式的模样,他也学得惟妙惟肖——明明下巴光溜溜的,连绒毛都没几根,却还是微微仰着头,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那神情专注又认真,活脱脱是青衫师兄的缩小版。

旁边练剑的弟子见了,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你看温载砚,学得真像师兄摸胡子的样子,可惜没胡子可摸。”

温载砚听见了,脸颊微微泛红,却没停下动作。他觉得师兄的样子特别厉害,好像只要那样摸一摸胡子,就没有想不通的招式。青衫师兄也瞥见了,又气又笑,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小毛孩,学什么不好,偏学我摸胡子。你这没毛的下巴,摸出花儿来也摸不出招式的门道。”

温载砚捂着额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师兄的动作都对,照着学准没错。”

接下来的日子,温载砚就成了演武场上的“小影子”。青衫师兄练剑,他便在一旁跟着练,招式、步法、甚至呼吸的节奏,都学得分毫不差。师兄偶尔临场变通的招式,他看一遍就能记住,再练两遍便已熟练,只是每次对着活物或是师兄弟对练时,他依旧会下意识地收力,生怕伤了人。

青衫师兄也不强求,只叹道:“你这孩子,心太善,可惜了这身悟性。苍生道讲究护世救人,可没有自保的本事,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护别人?”

这话温载砚记在了心里。他听说苍生道是名门大派,门下弟子个个都是愿意为了旁人舍生忘死的英雄。那天练完剑,他正坐在石阶上擦剑,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师兄走了过来,笑容温和:“载砚,听说你悟性极好,就是练剑不敢伤人?”

温载砚抬头,见这位师兄生得眉目清秀,气质温润,便点点头:“我怕把人弄疼了。”

“傻孩子。”月白道袍的师兄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苍生道的弟子,练剑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保护。所谓苍生,便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护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你看山下的百姓,若是遇上匪患,若是我们这些修行之人不敢出手,他们该怎么办?”

温载砚睁大眼睛,听得入了神。他从小无依无靠,是被宗主宋敬之带回山门的,宋宗主待他极好,教他读书识字,叮嘱他凡事量力而行,可从未跟他说过这些热血沸腾的话。

“就像上次山下遭了洪水,我们宗门的师兄们冲在最前面,有的被洪水冲得遍体鳞伤,有的累得晕倒在堤坝上,可他们都没退缩。”月白道袍的师兄说得绘声绘色,“这就是苍生道的教义,为了别人,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你长得这么好看,心地又善,将来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苍生道弟子。”

温载砚听得心头热热的,觉得这样的事情特别了不起。他攥紧了手里的木剑,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也要像师兄说的那样,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

没过几日,宋敬之巡山回来,一身玄色道袍沾着些微尘土,却依旧难掩周身温润沉稳的气场。他见温载砚正在演武场上练剑,招式依旧标准得如同复刻,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他看不懂的坚定。宋敬之招手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最近跟着师兄们学了不少东西?”

温载砚点点头,把月白道袍师兄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宋敬之,末了还补充道:“师兄说,这就是苍生道的道理,我要照着做。”

宋敬之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你那位师兄啊,最是喜欢忽悠小孩子。”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温载砚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温和,“苍生道的确讲究护世救人,但绝不是让你不顾自己。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如何能长久地保护别人?所谓守护,是量力而行,是智慧与勇气并存,而不是一味地牺牲。”

温载砚愣住了,挠了挠头:“可是师兄说得很认真,他还说上次洪水,师兄们都拼了命保护百姓。”

“保护百姓是真,但量力而行也是真。”宋敬之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纵容,“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你师兄心是好的,就是性子跳脱,爱说些夸大的话逗你。往后听人说话,别全信,要自己慢慢琢磨,明白吗?”

温载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那位温和的师兄。在他眼里,师兄们都是厉害的英雄,英雄说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宋敬之看着他懵懂的模样,也不再多劝——他知道,有些道理,不是靠说教就能懂的,得让这孩子自己去经历,去感悟。就像他年轻时,也曾对“苍生”二字有过偏激的理解,直到见过太多因鲁莽牺牲而留下的遗憾,才慢慢明白“守护”二字的真正重量。

接下来的日子,温载砚依旧照着青衫师兄的样子练剑,依旧会下意识地模仿他摸胡子的动作,哪怕自己没有胡子。而他练剑的目的,也悄悄变了——不再是单纯地完成师兄布置的任务,而是想着有一天,能像月白道袍师兄说的那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别人。

他开始主动找师兄们请教,哪怕对练时依旧会收力,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缩。有一次,和他对练的小师兄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他一剑刺中肩头,温载砚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扔下剑去看小师兄的伤势,直到确认只是轻微的磕碰,才松了口气。

小师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载砚,你心善是好事,但练剑时太犹豫,反而容易出事。宋宗主说得对,保护别人的前提,是先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掌控分寸。”

温载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知道师兄们都在为他好,也知道宋敬之的话有道理,可那位月白道袍师兄描述的画面,依旧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想象着自己将来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站在百姓身前,抵挡一切危险,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退缩。这份纯粹的执念,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扎了根。

晨雾又起,温载砚站在演武场上,再次举起木剑。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晨光穿过竹林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小小的、挺拔的身影。他的动作依旧和青衫师兄一模一样,沉稳而标准,偶尔停下来,还是会下意识地抬手,在光滑的下巴上轻轻摩挲。风卷着竹叶掠过,带着淡淡的清香,也带着山间的凉意,拂过他稚嫩却坚定的脸庞。

他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苍生道,不懂守护与牺牲的真正含义,只知道要照着师兄们教的去做,照着自己心里认定的道理去做。或许将来某一天,他会遭遇险境,会亲眼目睹牺牲的沉重,会真正明白宋敬之的良苦用心,懂得分寸与量力而行的重要性,但此刻,这个心怀稚拙与热忱的少年,正带着满心的憧憬,一步步朝着自己理解的“苍生”之路走去。

他的剑依旧不够锋利,他的胆子依旧不够大,可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光。那光是对英雄的向往,是对守护的执念,是一个少年人最纯粹、最炽热的初心。而这条漫长的道路上,那些被他模仿的动作、被他误听的话语、被他珍藏的初心,终将一点点塑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温载砚,一个真正属于苍生道的弟子。

竹林深处,宋敬之远远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他袍角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眼底满是期许与包容。他知道,成长从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那些懵懂的坚持、小小的误解,都是这条路上必经的风景。他能做的,便是在这孩子需要时,为他遮风挡雨,在他走错时,为他点亮一盏灯。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少年的坚持轻声喝彩。宋敬之转身离去,背影沉稳而坚定,正如他对温载砚的期许——愿这孩子历经千帆,依旧能守住心底的善良,也能学会真正的坚强,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仙神们,不再言论,只是默默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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