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调侃的“小可怜儿”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沫勉强维持的、薄得像纸一样的镇定。
“轰——”的一声，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喧闹，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只剩下那双带着探究意味的、琥珀色的狐狸眼，和她自己擂鼓般无法控制的心跳。
不，不要看我……
求求你，放开……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她猛地一挣，想要摆脱那只扶着她胳膊的手，逃离这个让她几乎要窒息的距离和目光。
徐四（虽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确实是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这姑娘的反应太有趣了，像只炸毛的猫，又带着鹿般的惊慌。但他扶着她胳膊的手并没用什么力，被她这么不管不顾地一挣，竟然真的让她挣脱了。
重获自由的瞬间，林沫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脚下发软，踉跄着向后跌退了两步，脊背重重撞在了路边冰冷的电线杆上。
“嘶……”钝痛传来，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可双腿像是灌了铅，又像是踩在棉花上，根本不听使唤。周围的人群依旧川流不息，每一次不经意的碰撞，每一道好奇扫过的视线，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死死地低着头，长发彻底掩盖住脸颊，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指甲几乎要掐进手臂的肉里。这是一种徒劳的自我保护姿势，仿佛这样就能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胸口剧烈起伏着，带来一阵阵闷痛。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完了……
又要发作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
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宁愿此刻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或者，让时间倒流回她被车撞死的那一刻，也好过现在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怪物一样无法自控。
徐四站在原地，嘴里的烟忘了点。他看着那姑娘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撞上电线杆，然后缩成一团，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强烈信号。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慢慢收敛了。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姑娘长得扎眼，身材更是惹火，偏偏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反差太大，引人探究。可现在，他意识到，这似乎不是简单的害羞或者害怕。
这反应……有点过头了。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没见过谁在仅仅是被人扶了一下、调侃一句后，就恐慌到这种地步。那苍白的脸色，剧烈的颤抖，失焦的眼神……不像是装的。
啧，麻烦。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喂，你没事吧？”他尝试着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少了几分调侃，多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慎重。
他的靠近，像是在林沫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码。
她猛地摇头，长发甩动，依旧不肯抬头，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征兆。
徐四停住了脚步。他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他看得出来，他现在任何一点举动，对她来说可能都是雪上加霜。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
“那男的把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看把那姑娘吓的……”
“是不是吵架了？”
徐四皱了皱眉，锋利的眼神扫了一圈，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他有些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几乎要缩进电线杆里的身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那脆弱的样子，莫名地，让他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
不是怜悯，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啧了一声，将唇边未点燃的烟拿下来，随手别在耳后。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周围人都有些诧异的举动。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向后稍稍退开了半步，双臂环抱，懒洋洋地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他不再看她，而是将视线投向街对面熙攘的人群，仿佛只是在这里等人，或者单纯地晒太阳。
他用自己的身体和姿态，无形中在她周围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相对安静的空间。
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林沫依旧在颤抖，呼吸依旧困难。但那个带着烟草味的、最具威胁性的源头，似乎暂时停止了逼近。
她依旧被困在闹市的惊魂之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而那个始作俑者的男人，此刻正像个没事人一样靠在墙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这只陷入极度恐慌的、有趣的“小动物”。
这场闹市惊魂，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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