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圣心医院的治疗室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埃米尔的手指刚刚接触到艾达的指尖。

埃米尔“嘶——”

他像被火焰舔舐了一下，迅速将手缩回，整个人像蜷缩的刺猬般退回角落。他的眼眸中敌意不再纯粹，而是混杂着困惑和一抹他自己也无法解读的好奇，他的动作似乎也比平时大胆了一点。

艾达平静地收回手，嘴角那难以察觉的弧线已消散不见，回归到常态的冷静模样。

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那短暂触碰的意义所在，那是信任开始萌芽，也是依赖慢慢滋生的征兆。作为研究者，她内心泛起一丝满意的波澜；身为医生，她提醒自己与患者保持应有的距离。

艾达“今天，我们尝试回忆。”

艾达的声音在空旷的治疗室内响起，宛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沉默。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并未靠近。

埃米尔满是困惑地望向她，眼神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回忆？他的脑海好似被浓雾包裹的废墟，除了恐惧以及零零碎碎、怎么也拼不起来的片段之外，别无他物。

回忆吗…？

艾达拿出笔记本和笔，平稳地发问，声音就像在诵读实验报告

艾达“告诉我你记得的第一件事。”

埃米尔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埃米尔“……疼……”

艾达“…哪里疼？”

他茫然地摇头，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头，指关节攥得发白。

埃米尔“……不知道……红色……好多红色……都是红色的……”

是鲜血的颜色吗？艾达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这与她所猜想的一点一点的吻合，埃米尔可能来自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一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一个没有丝毫人性的地方…艾达不敢再往下想了，甩了甩脑袋。

艾达“还有呢？”

艾达继续追问，语气平淡得如同在清理古物上的泥土。

埃米尔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那些模糊的红色幻影似乎给他带来了巨大痛苦，他发出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

艾达停止了追问。她明白，太过着急会破坏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她合上笔记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艾达“够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起身离去，没有给予多余的安慰。治疗需要精准引导，而不是泛滥的同情。

接下来的几天，艾达交替使用催眠和引导式提问。在催眠状态下，埃米尔会变得格外安静、顺从，对艾达的声音表现出完全的依赖。他会断断续续吐出一些词语：“笼子”、“铁链”、“吼声”、“鞭子”……这些词就像一片片碎片，指向那个充满血腥的过往…

而在清醒时，面对这些词语，他只会感到剧烈的头痛和莫名的恐惧。

艾达冷静地记录着所有情况。她看到埃米尔在催眠中不自觉地模仿格斗姿势，即使在睡梦里也会突然惊厥。那些过去的印记深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即便记忆已经丢失，身体和本能却未曾忘却。

一周快过去了。埃米尔对艾达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他甚至会在她进门的时候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他会吃光她带来的所有食物，在她进行催眠时毫无抵抗地陷入她声音营造的暂时宁静之中。

这种依赖很危险，艾达很清楚。他像趋光植物，本能地朝着唯一给他“安全”感的光源——她靠近。而她，必须严格把控这光源的强弱和方向。

一天下午，艾达进行了一次较深的催眠后，埃米尔陷入沉睡。她像平常一样上前记录他的生理指标。就在她靠近时，埃米尔在梦中无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白大褂的衣角，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他含糊地呓语

埃米尔“…别…别走…不要……”

艾达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她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却满是细小伤痕的手，再看向他睡梦中依旧不安的脸。一种陌生的、类似怜惜的情绪飞快掠过心头，快到几乎让她抓不住。

但她马上将其压制下去。这是实验对象的依恋，是治疗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是可以用于引导和控制的工具，仅此而已。

她轻轻地，皱了皱眉，但坚决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他手中抽出。

这个动作惊扰到了他，埃米尔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眼睛。最初的眼神迷蒙，充满完全的信任，聚焦在艾达脸上。但很快，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中迅速涌起慌乱和羞愧，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缩回手。

艾达站起身，整理了下白大褂，语气依旧是惯有的平静专业，似乎丝毫没有感情

艾达“你醒了，感觉如何？”

埃米尔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艾达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信任建立了，依赖加深了，但也迎来了更复杂的挑战。他的失忆是一道屏障，既保护了他，也阻碍了她的深入探究。而那道名为“职业底线”的墙，她必须时刻警惕，不可越雷池一步。

她是他唯一的医生，是他混乱世界中唯一的秩序。她不能，也不会成为其他任何角色。

艾达“休息吧，埃米尔。”

她说完，转身离开，不带丝毫犹豫。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埃米尔才缓缓抬起头，望着那扇隔绝外界与她的大门，眼中是尚未消散的依赖以及更深层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迷茫。

…

本章…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