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拾光

海城的深秋，雨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着都市的霓虹，让夜晚的街道显得模糊而清冷。凌氏集团总部大楼的最高层，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如同悬于城市上空的一颗冷星。

凌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被雨水扭曲的光影。二十四岁的他，身姿挺拔，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身形线条，也衬托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压迫感。作为凌氏集团最年轻的掌权者，他早已习惯用冷漠和果决来武装自己。Alpha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更加内敛，如同静默的深海，表面平静，却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手机屏幕亮起，是特助周骁发来的消息，提醒他今晚还有一个与海外董事的视频会议。凌墨揉了揉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掠过眼底。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有些信息素躁动，空气中那缕冷冽的雪松混合着威士忌的醇厚气息似乎浓郁了些许。这是他信息素的味道，冷峻沉稳之下，潜藏着不易察觉的烈性。

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里一个隐藏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凌白上周在海城大学图书馆前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怀里抱着几本书，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干净又温暖。

凌白，他二十一岁的弟弟，海城大学名声在外的天才研究生。

也是他冰冷世界里，唯一不受控的软肋，和唯一的光源。

想到凌白，凌墨冷硬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柔和了一瞬。但随即，他想起凌白最近似乎正处于分化后的稳定期，信息素水平波动，身体容易不适。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凌白下午说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这个点，早该回家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凌白的电话。

忙音。

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悄然滋生，比他处理上百亿的并购案时更甚。他又接连打了几次，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这太不寻常了，凌白从来不会不接他的电话。

凌墨立刻内线呼叫周骁：“取消今晚的会议。查一下凌白现在的定位。”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跟随他多年的周骁立刻察觉到了那平静下的暗流，不敢多问，迅速执行命令。几分钟后，周骁回报：“凌总，定位显示小白少爷的手机在海城大学附近的‘迷雾’酒吧街区，信号停滞已经超过半小时。”

酒吧街区？凌墨的眉头骤然锁紧。凌白向来不喜欢那种喧闹的场合，更何况是在他身体敏感的时候。

“备车。”凌墨抓起西装外套，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寒意，“去‘迷雾’。”

 与此同时，“迷雾”酒吧街区后巷。

雨水混杂着污水的腥臊气味，弥漫在昏暗狭窄的空间里。凌白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微微喘息着。他出门时穿着的浅色毛衣外套已经沾上了泥泞，额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

在他脚边，躺着两个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的彪形大汉。

凌白看起来情况并不好。他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因为信息素的波动而微微发烫，一种虚软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今天来这边，是为了追踪一个线索，关于他暗中调查的、好友林晓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却没想到，会被两个不开眼的、被劣质酒精冲昏头脑的a堵在后巷。

若是他状态正常，解决这种货色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他现在正处于特殊时期，强行调动力量的结果，就是信息素一阵翻涌，带来更强烈的眩晕感。

更糟糕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用来伪装成小白免的信息素抑制剂贴片，似乎因为刚才的躲闪和动作，边缘有些松动了。那刻意营造出的、清甜的白桃混合着铃兰的虚假气息，正一丝丝地泄露出来。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凌白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身体的不适，扶着墙壁想要站直。然而，又是一阵晕眩袭来，他脚下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精准地停在了巷口。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如同沉默的巨兽，与这脏乱的后巷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先是一把巨大的黑伞撑开，然后是锃亮的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周骁举着伞，恭敬地护着身后的人下车。

凌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雨幕中，那个身影高大挺拔，穿着及膝的黑色羊绒大衣，细节处透露出不菲的价值。男人一步步走来，步伐沉稳而充满压迫感。巷口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以及那张俊美却如同覆着寒冰的脸。

是凌墨。

凌白的心猛地一沉。哥哥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而且，他偷偷调查的事情，绝不能让哥哥知道。

凌墨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躺着的两个废物，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让那两人即便意识模糊也瑟缩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靠在墙上、看起来虚弱又可怜的凌白。

尤其是在空气中，嗅到那缕若有若无、属于“小白兔”的、甜美却带着不安气息的信息素时，凌墨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雪前夕的夜空。

他几步走到凌白面前，巨大的阴影将凌白完全笼罩。

“哥……”凌白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心虚，他想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却因为身体不适而显得有些勉强。

凌墨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脱下自己昂贵的大衣，动作近乎粗暴地裹住了浑身湿透、微微发抖的凌白，将他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阻隔了那令他心烦意乱的虚假信息素向外扩散的可能。

大衣上还带着凌墨的体温，以及那股强大而熟悉的、冷冽的雪松与威士忌的气息。这真实而充满保护意味的味道，让凌白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愧疚。

凌墨打横将凌白抱了起来。他的动作看似强势，落在凌白身上时却异常稳定，小心地避开了他可能不适的地方。

“处理干净。”凌墨对周骁丢下三个字，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他甚至没再多看地上的人一眼，仿佛那只是亟待清除的垃圾。

周骁立刻躬身：“是，凌总。”

凌墨抱着凌白，转身大步走向巷口的车。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肩背，他却毫不在意。怀里的重量很轻，凌白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湿漉漉的发丝蹭着他的颈窝，带来微凉的痒意。

凌白蜷缩在哥哥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大衣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和窥探。属于凌墨的、强大的Alpha气息紧密地包裹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意味。这气息让他安心，却也让他心中的负罪感像藤蔓一样滋生。

他偷偷用凌墨的身份信息调查，他伪装成小白兔，他私下里其实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黑客“白鸦”……所有这些秘密，都在凌墨毫无保留的庇护下，显得格外沉重。

凌墨将他小心地放进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司机吩咐：“回公馆。”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混乱。车内空间宽敞，但凌墨的存在感太强，让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凌墨依旧没有松开他，而是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上沾到的泥点。

“有没有受伤？”凌墨的声音低沉，比起平时的冰冷，多了几分压抑的紧绷。

凌白摇摇头，垂下眼睫，不敢看哥哥的眼睛：“没有……哥，你怎么来了？”

“电话不接，定位在酒吧后巷。”凌墨言简意赅，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他，“为什么来这里？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凌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早就编好了理由，此刻用带着点委屈和后怕的语气小声说：“……同学过生日，非要来这边玩。我觉得太吵了，想先走，就从后门出来，结果遇到他们……他们好像喝多了，想……想强迫我……” 他适时地瑟缩了一下，将一个受到惊吓的、柔弱的“小白兔”扮演得惟妙惟肖。

他知道，这是最能触动凌墨软肋的剧本。哥哥对他保护欲过剩，尤其在他“分化”成“Omega”之后。

果然，凌墨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他收紧手臂，将凌白更紧地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是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以后不许再来这种地方。任何让你不舒服的场合，立刻离开，或者直接打电话给我，明白吗？”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嗯，知道了，哥。”凌白乖巧地应声，将脸埋在他肩窝，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内心的挣扎却更甚。

凌墨不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车内只剩下平稳的引擎声和窗外的雨声。凌白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疲惫不适感涌上，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睡眠之前，他仿佛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叹息。

“小白……别吓我。″

  车子平稳地驶入城西一处静谧的顶级公寓小区，直达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口。

凌墨抱着已经睡着的凌白下了车。凌白睡得很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凌墨低头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眼神复杂。那冰冷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某种更深层次的情感。

他抱着凌白，搭乘直达顶层的私人电梯，回到他们位于顶层的复式公馆。

公馆的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冷硬而缺少烟火气，一如凌墨对外展现的形象。但角落里随处可见的，属于凌白的痕迹——随意放在沙发上的专业书，茶几上喝了一半的牛奶杯，玄关处歪歪扭扭摆在一起的、尺码明显小一号的拖鞋——却又给这个冰冷的空间注入了一丝鲜活和温暖。

凌墨径直将凌白抱回二楼他的卧室，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熟练地拧了热毛巾，仔细地帮凌白擦干净脸和手脚，替他换上干净的睡衣。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异常轻柔，与他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形象判若两人。

凌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哥……”

凌墨替他掖被角的手顿住了。他站在床边，在昏暗的夜灯灯光下，静静地凝视着弟弟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目光描摹过凌白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再到因为发热而显得有些红润的嘴唇。

空气中，那缕伪装出的白桃铃兰信息素已经淡去，但凌墨似乎能透过这层伪装，嗅到属于凌白本身的、更干净纯粹的气息。他的眼神深处，翻涌着克制到极致的暗流。

最终，他俯下身，一个极其轻柔的、近乎虔诚的吻，落在了凌白的额头上。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在这里。

然后，他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一楼书房，凌墨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拨通了周骁的电话。

“查清楚了？”

“凌总，那两个人是附近的地痞，确实喝多了。已经处理妥当，保证不会再出现在小白少爷面前。”周骁汇报完，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另外……我们调取了后巷附近的监控，发现小白少爷进入后巷前，似乎在和一个人交谈，但那个人的影像很模糊，像是故意避开了摄像头。而且，小白少爷对付那两个人的动作……非常利落，不像普通学生。”

凌墨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他的小白，当然不是普通学生。他是天才，是耀眼的光。但他究竟在隐瞒什么？为什么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那个和他交谈的人是谁？

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感，混合着对凌白安全的极度担忧，让凌墨的心绪难以平静。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痕迹。

他想起凌白分化后，体检报告显示他信息素极不稳定，需要精心呵护。想起凌白在他面前总是乖巧听话，眼神依赖，像一只全然信赖他的小动物。

可今晚后巷里，那个瞬间放倒两个Alpha的身影，以及周骁汇报中“动作利落”的评价，都在提醒凌墨，他精心呵护的弟弟，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样装柔弱无助。

这种认知，让凌墨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微妙骄傲，更有一种深切的恐惧——恐惧凌白不再需要他的庇护，恐惧凌白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恐惧那些他未知的危险会伤害到凌白。

他放下酒杯，打开手机，点开那个署名为“灼灼”的加密相册。里面最新的照片，是今天早上凌白坐在餐桌前，鼓着腮帮子喝牛奶的样子，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毛茸茸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他的光，绝对不能被任何阴霾沾染。

无论凌白隐瞒了什么，无论前方有什么，他都会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凌墨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公寓的安保负责人。

“从明天起，增加小白身边的暗卫。另外，把他最近三个月所有的通讯记录和出行轨迹，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

他要知道，他的小白，到底在经历什么。

而此刻，二楼卧室的床上，本该熟睡的凌白，却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悄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乖巧和懵懂，只剩下清明和一丝复杂的忧虑。

他轻轻抬手，摸了摸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触感的地方。

哥哥的吻，和他强大的保护欲，都像最甜美的毒药，让他沉溺，也让他备受煎熬。

他知道，哥哥一定会去查。今晚的事情，注定会在两人看似平静的关系下，投下一块巨大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他的伪装，还能维持多久？

而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哥哥……还会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他吗？

凌白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还带着凌墨气息的枕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雨，还在下。漫长而充满试探的白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