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柴桑城属润州所辖，是整个西南道最富庶的城池，这里豪商云集，雅士汇聚。世人有言，青州九城只能占天下财气八分，还有一分给了帝都天启城，然后剩下的一分一半给了其他城池，一半则留给了柴桑城。而柴桑城最有钱的，莫属于金钱坊顾家。
所以他们选了这里开他们的店。
这条街叫龙首街，很繁华，以及它离顾家很近。
他们开的店不仅要繁华，更要路过的人都是有钱之人，这样才买得起他们的酒和烤肉。
因为他们的酒很贵，一盏二十两银子，烤肉也不便宜，一串得要五两银。
自从那一日兄弟二人一同遇到师父，已经学了七年的酿酒术，而叶鼎之从小耳濡目染，将百里家的烤肉手艺也练得炉火纯青。如今两人结伴，奔赴几百里，从干东城赶来柴桑城，一个对自己的酒，一个对自己的烤肉，都有极大的自信。
可今日，是他们开张的第十三日，仍然没有人上门。第一日，有人来问过价，嫌贵走了；第二日，有个白衣书生喝了一杯酒，吃了一串肉，赞不绝口，说明日再来；第三日，白衣书生再也没有来，其他的顾客也没有出现，连问价的都没了。甚至，一整条长街都空寂无人了。但是奇怪的是，那对门卖肉的屠夫，隔壁绣鞋的老太，从不说话的卖油郎，不远处的小西施，依然每日砍肉、绣花、倒油、做包子，似乎没有顾客，也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百里东君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晒着太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懊恼地自言自语：“我好歹以前也是干东城小霸王，我兄弟也是将门之后，何苦来这个倒霉地方受苦受难。”他终于忍不住，一把丢下瓜子，冲着店里喊道：“叶小凡！别擦你那剑了，出来想想办法！咱们的‘东归酒肉铺’要喝西北风了！”
店里，一个穿着利落短打、身形挺拔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正是化名叶小凡的叶鼎之。他头也不抬，淡淡道：“急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肉好自有饕客来。肯定是那些俗人，不识货。”
“再不识货，咱们也得吃饭啊！”百里东君跳了起来，跑到了对面的肉铺，看着屠夫手起刀落的巨大屠刀，面不改色：“大哥，进来喝一杯？尝尝我兄弟烤的肉，保证比你铺子里的香！”
屠夫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像看一个白痴。
“不收你钱？就当交个朋友。”百里东君用出了在干东城屡试不爽的套路。
屠夫用一声清脆的筒骨断裂声回应了他。
百里东君又跑到了那卖油郎的铺子，卖油郎倒是一脸笑眯眯，虽然说的话很不客气：“滚开，别挡住我看小西施。”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酒肉是交友桥！你看多久也只是看，喝了我的酒，吃了我兄弟的肉，你就敢去搭话了！”百里东君循循善诱。
“滚。”卖油郎依然一脸笑眯眯。
“得嘞。”百里东君悻悻而归，心中怒骂道：这要是在干东城，我非和叶鼎之把这整条街的摊子都挑了不可！他正无奈地往回走时，一阵突兀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转头，只见一辆马车冲在最前，身后还有八位骑马穿着软甲的侍从跟从着。前几日刚下过雨，地上还皆是水潭，马车速度不慢，踏起一地水花，朝前奔来。百里东君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害怕那溅起的泥水染湿了他的衣衫。
“吁。”车夫一拉马绳，在酒肆门口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店铺的招牌，低声念道，“东归酒肉铺？”
百里东君眼睛一亮，急忙走上前：“看各位风尘仆仆，似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东归这名字好啊，归来正好喝酒吃肉，解乏压惊！进来尝尝？”
车夫依然皱着眉头看着那招牌，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或者根本不想在意。他转过头，掀开幕帘，对着里面的人轻声说了些什么。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一句话，车夫急忙下车，撑开了伞。
然后一双鞋就踏出了马车，那双鞋一尘不染，上面用银丝纹着一只白鹤。
百里东君自然识货，笑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随后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出现，男子年约三十余岁，身形高大，面容和善，只是左边眉毛竟是白色的。他望向店铺老板，微微一愣：“小二？”
百里东君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这时，叶鼎之提着长剑从店里走出，站在百里东君身边，眼神锐利：“他是老板，我也是老板。这里没有小二。”
白眉男望向面前这两位少年老板，点了点头：“两位小老板年纪不大，魄力不小。”他的目光在叶鼎之手中的长剑上停留了一瞬。
“魄力大不大，不看门面，看酒肉好不好！”百里东君一身青衫，拍了拍胸脯，“喝一杯，吃一串，不好喝不好吃——就当咱们没缘分！”
“大胆！”车夫怒道。
白眉男挥手止住，对侍从道：“大家进来歇歇脚，喝一杯，吃点东西。”
八名侍从下马进店，靴上软泥留在地板上。百里东君皱眉，叶鼎之握紧剑柄。白眉男笑了笑：“酒肉钱加倍。”随即看向墙上的菜牌。
左边酒名：桑落、新丰、茱萸...共十二盏酒，一盏二十两。
右边肉串：秘制羊羔、炭烤牛肋...十几种，一串五两。
一名侍从冷笑：“桑落城兰玉轩的月落白才卖十八两一盏！”
“我的酒比月落白好喝一点，所以卖二十两。”百里东君一脸傲然，“我兄弟的烤肉，比我爹烤的只差一点火候，所以卖五两。”
白眉男点头：“招牌酒肉各上一些。”放下一张五百两银票。
“稍候，肉现烤需时辰。”百里东君冲叶鼎之使眼色，叶鼎之去后院烤炉。百里东君去取酒。
侍从对白眉男低声道：“就这两个半大孩子？一个酿酒一个烤肉？”
“不，还有一个。”
侍从皱眉，白眉男敲桌低语：“什么样的少年，敢在龙首街开这样的店？都带着剑。”
百里东君端酒来，后院飘来烤肉香。叶鼎之端上滋滋冒油的肉串。
白眉男邀坐：“两位小老板一起喝一杯？这肉串分量不小。”
百里东君坐下，叶鼎之抱剑站在身后。白眉男推过长安酒，百里东君惋惜道：“此酒最适阴冷之日饮，可惜。”
白眉男又推元正酒，百里东君又道：“此酒适合远行之人，你们喝正好。”
白眉男笑容真挚：“小老板真爱酒之人。这酒是你自酿？烤肉是家学？”
百里东君得意道：“我九岁拜师学酿酒，至今八年！我兄弟的烤肉是跟我爹学的！绝对正宗！”
白眉男品尝后闭眼道：“好酒，好肉。当赏。”
侍从们也纷纷夸赞。百里东君眼睛发亮：“贵客懂行！”
“在我品过的酒肉中可进前十。”
“什么是第一？”
“天启城雕楼小筑的秋露白，皇城根下老王家的酱烤牛肋。”
百里东君向往道：“你去过天启城？快说说！”
叶鼎之眼神也专注起来。
“天启之妙难以言传，需亲身体会。两位该去尝尝。”
百里东君叹气：“家里不让去天启。”
“两位不是本地人？”
“家里空铺子，放我们出来历练。”
“龙首街空铺...两位家世不一般。”白眉男意味深长。
百里东君避而不答，饮酒吃肉：“好酒好肉，快哉！”
“两位怎么称呼？”
“白东君，叶小凡。”
“好名字。开店可遇麻烦？我在柴桑城还算说得上话。”
百里东君拍桌：“正好！我们地契千真万确，却有人来捣乱，气不气人！”
“你们应付得来？”
百里东君笑对白眉男：“你看，我们的店，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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