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夜风比想象中凉,孟椿缩着脖子往董湫身边凑了凑。两人沿着墙根走,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面摊,油香混着葱花味飘过来,勾得肚子里的馋虫集体造反。
“咕噜——”孟椿的肚子叫得格外响亮,她尴尬地捂住肚子,瞪着面摊老板手里的擀面杖,“早知道穿越,我高低得揣两包压缩饼干。”
董湫摸遍全身口袋,掏出半块被压碎的巧克力和一个空了的辣条包装袋:“就这,你要么?”
“滚。”孟椿拍开他的手,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上——这是曾祖母留的,说是老物件,上面刻着缠枝莲纹。她刚想摘下来换碗面,就被董湫按住了。
“别傻,这玩意儿说不定是古董,万一能当启动资金呢?”董湫压低声音,指了指她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东西,“用那个试试。”
孟椿手里捏着的,是穿越时从祠堂地上捡的碎瓷片——正是那只被他们砸了的青白釉注壶的碎片。瓷片边缘还沾着点泥土,釉色青白相间,像蒙着层薄雾,是典型的南宋风格。
“这破瓷片谁要啊?”孟椿皱眉,但还是被董湫推着走到面摊前。
面摊老板是个络腮胡大叔,见他俩穿着古怪(现代T恤牛仔裤在南宋确实扎眼),警惕地问:“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大叔,我们……没带钱。”孟椿硬着头皮举起瓷片,“这个,能换碗面不?您看这釉色,这工艺,正经好瓷片。”
老板瞥了眼瓷片,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拿块破瓦砾就想换面?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哎您别不信啊!”董湫抢过瓷片凑过去,“您看这光,这纹路,摸着手感多细腻?这叫青白釉,懂不?烧起来老费劲了,比您这擀面杖值钱多了——”
他正瞎侃,旁边桌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书生突然抬头,视线落在瓷片上,眼睛亮了亮:“老板,他们的面钱我付了。”
孟椿和董湫同时回头,只见那书生眉目清秀,手里还捧着个茶碗,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董湫手里的瓷片。
“多谢公子!”孟椿立刻换上乖巧笑容,拉着董湫坐下,“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当代及时雨——”
“打住。”书生抬手,目光仍在瓷片上,“我对你们的‘谢语’没兴趣,倒想问问,这瓷片是从哪儿来的?”
董湫刚想瞎编,被孟椿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她想起曾祖母说过,古代文人爱瓷器,说不定能套点信息,便含糊道:“是……家传的,不小心打碎了,就剩这点念想。”
“家传?”书生挑眉,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瓷片,“这釉色薄匀,纹路是缠枝莲却带了点新意,倒像是……云瓷阁的手法。”
“云瓷阁?”孟椿和董湫对视一眼,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爷爷提过,说是孟家祖辈开的瓷坊。
“公子也懂瓷器?”孟椿试探着问。
书生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指着瓷片边缘:“这里的釉料有气泡,是蘸釉时没匀净,算不上极品。但这缠枝纹的收尾处,有个极细微的弯钩,倒是少见的手法。”
孟椿心里一惊——曾祖母教她画缠枝纹时,总说她收尾爱带个小弯钩,不像古法规矩,还笑说这是“孟家小记号”。难道这瓷片,真和他们孟家祖宗有关?
这时,老板端来两碗阳春面,热气腾腾的。孟椿和董湫饿坏了,顾不上想太多,埋头就吃,呼噜呼噜吃得喷香。
书生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噙着笑,又问:“看你们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士?”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家里遭了点变故,来临安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搬家了。”孟椿嘴里塞着面条,含糊不清地编故事,“现在身无分文,就剩点家当——”
“哦?什么家当?”书生追问。
董湫咽下最后一口面,抹了把嘴:“就……会烧瓷。跟家里老人学的,不算顶尖,但比刚才那老板的擀面杖——”
“董湫!”孟椿瞪他,转头对书生赔笑,“他开玩笑的,我们也就会点皮毛,不值一提。”
书生却来了兴趣:“皮毛也无妨。我正好认识个朋友,开了家小瓷坊,最近缺人手,你们若真懂点手艺,或许能去试试。”
“真的?”孟椿眼睛亮了,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不过——”书生话锋一转,指了指那片瓷片,“我有个条件,这片瓷片,得留给我。”
董湫刚想反对,被孟椿按住。她把瓷片推过去,笑得一脸真诚:“公子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一片碎瓷算什么?您要是喜欢,回头我们再给您烧个新的!”
书生拿起瓷片端详片刻,递给他们一个地址:“明早去这里找孟知远,就说是苏砚辞介绍的。”
“苏砚辞?”董湫把纸条揣进兜里,“谢啦苏公子!等我们发工资了,请您吃顿好的,比这阳春面强一百倍!”
苏砚辞笑了笑,没多说,起身付了钱便离开了。
等他走远,董湫才凑到孟椿耳边:“这苏砚辞,看着像个好人啊。”
“不好说。”孟椿托着下巴,“古人不都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不过他提到的云瓷阁和孟知远,倒是跟爷爷说的对上了。”
“孟知远……”董湫摸出纸条,借着灯光看上面的字迹,“这名字,祠堂牌位上好像有。”
孟椿心里一动。难道他们要找的祖宗孟时,和这个孟知远有关?
夜风更凉了,两人没地方去,只能缩在面摊旁边的屋檐下。董湫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孟椿身上,自己只穿件短袖。
“你不冷?”孟椿皱眉。
“爷火力旺。”董湫梗着脖子,却往她身边靠了靠,“睡会儿吧,明天还得去见那个孟知远。”
孟椿“嗯”了一声,却没睡意。她看着董湫的侧脸,路灯(古代没有路灯,此处应为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比平时看着长些。以前咋没发现,这家伙除了欠揍,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正瞎想,董湫突然睁开眼:“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自恋狂。”孟椿别过脸,耳根却有点热,“我在想,明天见了孟知远,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装可怜,卖惨,先混份工作再说。”董湫打了个哈欠,“实在不行,就露两手真本事——你不是会画瓷吗?我记得曾祖母说你画得还行。”
“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孟椿得意了一瞬,又有点泄气,“但这里的瓷土、窑炉跟现代都不一样,能不能成还两说。”
“怕什么?”董湫拍了拍她的肩膀,“游戏里副本难度再高,不也得闯吗?大不了就是Game Over,反正咱现在也没啥可输的了。”
他语气轻松,孟椿却莫名安了心。她往他身边挤了挤,把外套往他那边拉了拉:“一起盖着吧,别明天没见到孟知远,先冻成南宋冰棍了。”
董湫没说话,只是往她这边挪了挪。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角上。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孟椿好像没那么怕了。
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巷口,一个黑影隐在树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而那片被苏砚辞带走的碎瓷片,正静静躺在他的书桌上,与旁边一个未完成的瓷瓶形成奇妙的呼应——那瓷瓶的缠枝纹收尾处,也有一个细微的弯钩。
作者:夏训芍药
发布时间:2025年11月14日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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