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孟椿就被冻醒了。她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脑袋歪在董湫肩膀上,外套被两人扯得不成样子。董湫还没醒,睫毛上沾了点露水,看着倒比平时顺眼些。
“喂,起床了,再睡就成冻猪肉了。”孟椿伸手去戳他的脸,被他一把拍开。
董湫迷迷糊糊睁眼:“吵死了,再睡五分钟……”
“睡个鬼!”孟椿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再不去找孟知远,工作就飞了!”
两人揣着苏砚辞给的地址,在临安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清晨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挑水的、卖早点的、赶车的络绎不绝,空气里飘着各种混杂的气味,比现代的汽车尾气鲜活多了。
“这儿的早市比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带劲啊。”董湫看着一个卖糖画的摊子,眼睛都直了。
“出息。”孟椿拉着他往前走,“等发了工资,别说糖画,糖葫芦都给你买两串——前提是能找到地方。”
地址上写的是“琉璃巷三号”,可两人转了三圈,只找到个挂着“云瓷阁分号”木牌的院子。院门紧闭,门口堆着些半干的瓷土,看着像个正经做生意的地方。
“是这儿吗?”孟椿不确定地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小伙子探出头,警惕地问:“找谁?”
“我们找孟知远孟公子,是苏砚辞苏公子介绍来的。”孟椿赶紧说明来意。
小伙子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嘟囔了句“苏少卿倒是提过”,才把门打开:“进来吧,少坊主在里头等着呢。”
院子里比想象中热闹,十几个工匠正围着泥坯忙活,有的拉坯,有的上釉,还有的在整理烧制好的瓷器。空气中弥漫着陶土和草木灰的味道,角落里一座龙窑正冒着淡淡的青烟,看着颇有气势。
“这规模可以啊。”董湫小声跟孟椿嘀咕,“比曾祖母那小院子专业多了。”
孟椿没理他,眼睛被架子上的瓷器吸引了——那些青白釉瓷器釉色莹润,纹饰流畅,跟爷爷收藏的真品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缠枝纹的笔法,透着股熟悉的亲切感。
“两位便是苏兄说的客人?”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眉目清朗,手里还拿着一支细笔,笔尖沾着青料,显然是刚在瓷器上作画。
“您是孟知远孟公子?”孟椿赶紧打招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乖巧些,“我们是……”
“不必多言,苏兄已跟我说过。”孟知远笑了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他说你们懂些瓷艺?”
“略懂,略懂。”董湫抢着说,“我们家祖上就是烧瓷的,从小耳濡目染,拉坯、上釉、绘画都会点。”
孟知远挑了挑眉,指了指旁边一个没画完的瓷盘:“既然如此,不妨露一手看看?就画个缠枝莲吧。”
孟椿心里咯噔一下。缠枝莲是基本功,曾祖母教过她无数次,但这里的青料和瓷盘跟她平时用的不一样,能不能画好还是未知数。
“怎么,不敢?”孟知远语气平淡,却带着点考较的意思。
“有什么不敢的。”孟椿撸起袖子走过去,拿起细笔蘸了点青料。深吸一口气,曾祖母教她的诀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腕要稳,力道要匀,缠枝要活,像流水一样自然……”
她定了定神,笔尖落在瓷盘上,流畅地勾勒起来。青料在素白的瓷坯上晕开,线条婉转,虽然比起旁边工匠的作品稍显生涩,但收尾处那个小小的弯钩,却透着股独特的灵气。
孟知远的眼睛亮了亮,一直温和的表情里多了点认真。
董湫在旁边看得紧张,见孟椿画完了,赶紧凑趣:“她画得还行吧?我也会点别的,比如……修窑?”
这话一出,旁边的工匠都笑了。那看门人模样的小伙子嗤笑道:“我们这龙窑是老师傅亲手建的,用得着你个毛头小子修?”
“话不能这么说。”董湫也不恼,走到窑边看了看,“这窑是不错,但温度不好控制吧?烧出来的瓷器是不是偶尔会有气泡?”
小伙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董湫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看这窑的通风口设计有点问题,要是加个活动的挡板,根据火势调节进风量,温度说不定能稳不少。”
孟知远脸上的惊讶更明显了,他走到董湫身边:“你懂窑炉构造?”
“不算懂,就是平时爱琢磨。”董湫半真半假地说,心里却在想——游戏里建窑副本的攻略可不是白看的。
孟知远沉吟片刻,对那个小伙子说:“阿冬,先给他们安排个住处,让他们留下试试。阿椿负责画坯,阿湫跟着老周学学烧窑。”
“真留下了?”孟椿又惊又喜。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孟知远看着他们,“云瓷阁不养闲人,每日的活计都有定数,做得好有月钱,做得不好……”
“做得不好我们自己卷铺盖走人!”董湫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拖后腿!”
孟知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那个叫阿冬的小伙子带着他们去后院,指着两间挨着的小柴房:“委屈两位了,暂时先住这儿,等腾出空房再换。”
柴房不大,里面就两张木板床,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但对昨晚还睡屋檐下的两人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凑活住吧。”孟椿把外套扔到床上,“总比睡大街强。”
“何止是强。”董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你看那窑,那工具,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创业基地啊。”
“谁跟你创业了。”孟椿白了他一眼,“我们是来打工的,目标是找孟时,回家。”
提到回家,两人都沉默了。虽然暂时有了落脚点,但怎么找到孟时,怎么回现代,还是个未知数。
这时,外面传来阿冬的声音:“阿椿姑娘,少坊主让你去前院,说是有批瓷碗要画,急着用。”
“来了!”孟椿赶紧应着,理了理衣服往外走。
董湫在她身后喊:“画砸了可别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孟椿回头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董湫摸了摸鼻子,转身打量起柴房。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打火机——幸好穿越时没被搜走,又摸出半块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剥开,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点现代的气息。他望着窗外忙碌的工匠和远处的龙窑,突然觉得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身边还有那个吵吵闹闹的家伙陪着。
而前院的孟椿,正拿着画笔站在瓷碗前。看着眼前熟悉的青料和瓷坯,听着周围工匠们的呼吸声和窑火的噼啪声,她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里不是陌生的南宋,而是曾祖母的小院,她还是那个趴在桌边看老人画瓷的小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笔尖再次落下,这一次,比刚才更稳了。
作者:夏训芍药
发布时间:2025年11月14日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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