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教室，沈曦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信纸上洇开一小团墨渍。
信纸抬头写着“阿槐”，字迹清隽，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见字如面。
今天是你转学后的第三个月，学校的桂花开了，和去年我们偷偷摘桂花做香囊时一样香。我把落在你课桌缝里的那枚弹珠收起来了，是你最喜欢的蓝色，阳光照上去会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前排同学传来低低的笑闹声，窗外的篮球场上，穿着白色球衣的少年们正在奔跑，欢呼声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漫进这间安静的教室。
沈曦的目光落在信纸左下角的日期上——10月17日。
是沈槐舟的生日。
去年今天，他们翘了晚自习，躲在教学楼后的槐树下，分吃一块廉价的奶油蛋糕。沈澈把沾着奶油的手指戳在她脸上，笑得像个得逞的小贼：“沈曦，明年我生日，带你去吃全城最好吃的蛋糕。”
她当时拍开他的手，脸颊却烫得厉害，嘴里嘟囔着“谁要跟你去”，心里却悄悄把这句话刻进了备忘录。
可现在，备忘录里的日期到了，那个说要带她去吃蛋糕的人，却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
三个月前，沈槐舟突然转学。没有提前说一声，甚至没来得及把他放在她这里保管的漫画书拿走。他就像一阵风，轰轰烈烈地闯进她的青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回忆。
沈曦咬着下唇，继续往下写：
“你的物理笔记本我还留着，最后一页你画的小人，被我用透明胶带小心粘好了。前几天物理老师提问，我答不上来，突然想起以前你总在我走神时，用铅笔戳我的后背，把写好答案的纸条塞给我……”
笔尖突然顿住，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信纸上，晕开了“纸条”两个字。
她赶紧用手背抹掉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其实她知道，这封信永远寄不出去。沈槐舟转学后，手机号换了，社交账号停更了，他像是刻意要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她托以前和他相熟的同学打听，得到的回复都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一次，她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遇到沈槐舟的妈妈。那位总是笑着叫她“小曦”的阿姨，那天眼眶红红的，看到她时愣了一下，匆匆说了句“阿槐在新学校很好”，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像是在躲避什么。
沈曦那时就隐约觉得，沈槐舟的离开，或许并不简单。
“他们都说，你转学是因为家里出了急事。可阿槐，你怎么能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说呢？”
“我在你常去的篮球场等过你三次，每次都等到路灯亮起，影子被拉得老长。后来才反应过来，你不会再回来了。”
“昨天整理书包，翻到你送我的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的‘舟’字，被我摸得快要看不清了。你说这支笔适合写情书，可我还没来得及用它写过一句……”
写到这里，沈曦再也写不下去了。她把脸埋进臂弯，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被淹没在教室的喧嚣里。
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没人知道，这个平时安静得像影子的女孩，心里藏着怎样汹涌的难过。
放学铃声响起，沈曦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放进书桌最深处的铁盒子里。盒子里已经放了七封信，每一封都写满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单薄而孤寂。路过篮球场时，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以前这个时候，沈槐舟总会在这里打球。他投篮的姿势很好看，阳光落在他扬起的侧脸上，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每次投中三分，都会回头冲她扬起嘴角，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耀眼。
“沈曦，看清楚了吗？这招叫‘只给你看的绝杀’。”
那时她总会别过脸，假装看天上的云，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可现在，篮球场上依旧热闹，却再也没有那个会冲她笑的少年了。
沈曦慢慢走出校门，街角的奶茶店还开着，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第二杯半价”。以前他们总在这里买奶茶，沈槐舟每次都要抢她杯里的珍珠，说“你的比我的甜”。
她站在奶茶店门口，看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没有他，第二杯半价，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家，沈曦把铁盒子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书桌前。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一封封叠得整齐的信，指尖轻轻拂过最上面那封的信封。
突然，她注意到盒子底部，似乎压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她疑惑地把照片抽出来，是一张拍立得。照片上，她和沈槐舟站在槐树下，他正低头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她仰着头看他，嘴角带着傻乎乎的笑。背景里的槐树叶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这是去年运动会时拍的，沈槐舟说“这张拍得最好看”，非要自己收着。她没想到，他会把这张照片留在她这里。
照片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字迹龙飞凤舞，是沈槐舟的笔迹：
“等桂花开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曦的心脏猛地一缩，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桂花开了，开得比去年还要盛。
可那个要告诉她秘密的人，却不见了。她把照片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残存的温度。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只剩下桂花的甜香，甜得发腻，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而她的梦里，那个叫沈槐舟的少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