澪与光

“……预计12日下午至13日白天，东部海滨区域最高气温15°C，最低气温12°C，湿度65%～75%。东部海面有3级，阵风5～6级的北偏东北风。

明日降水概率12%。未来3日内无气象灾害预警。感谢您订阅气象栏目……”

……

“感觉怎么样啊，澪？”

靠在座位上的澪揉了揉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唔……还，还好。”

“这么悠闲啊。明明是新入职却还睡午觉。”

“习惯啦，习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样的习惯了。倒是你还好意思说我，光。感觉只要不是工作时间人就会跑没影。”

“啊哈哈……”光挠了挠头，没再说什么。

天气预报正切换着不同的语言进行着播报，语速很慢，不知道是哪个同事录制的。澪看着电台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感觉自己也该开始整理些数据了。这名与她一同入职的同事，名字叫做光，是在面试的时候认识的，而认识的原因是两个人都有一头橙红色的短发，有些巧合。相比于只是偶尔有些懒惰的她，光就显得更加满不正经一些。不过好在这个气象监测中心的职位并没有什么竞争，很快两个人就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员工。

午后的空气也确实带着慵懒的氛围。金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成细碎的条纹，落在有些杂乱的桌前，一支钢笔恰好和光的条纹重合，反射的光稍微有点刺眼。澪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因为新入职而有些杂乱的桌面收拾好，不然以后如果要摆放的东西更多了可就更麻烦了。办公室其实有些空，有些位置上还残留着碎纸，看起来是有因为不明原因而离开这个位置的人，但更多的已经落上了尘土，甚至没有人来打扫。这倒是符合澪的心意——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旁边的办公室却是坐满了人，以至于澪第一次去那边找人的时候废了好一番功夫。主管部门的人解释说是因为这个老办公室现在被用来摆放服务器了，产生的热量和噪音没什么人喜欢，所以一个个都搬走了。她们作为新员工，也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其他地方才被安置在这里。

倒也合理，澪这样想着。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虽然讲真的，这个房间的确要热上不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这些额外的热量反而说是优势也不为过。至于噪声，因为有着带耳机的习惯，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服务器运转着的声音很平滑，并不算什么令人讨厌的噪声。数不清的数据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电线传输着，里面还有经过自己手的一部分，澪觉得这是种有些奇妙的感觉。今天已经整理了的数据是来自于海面上的一些观测站。数据很普通，微风，直到夜间才会有些阵风，没有什么其他值得说道的。后面是一些城区内的数据，还有些与历史记录进行对比的部分，不那么有趣，但这应该算是不好不坏的一天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吧。

“总之还不错。”

拉完一张表格，澪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起来，但随后意识到光就在身边隔开一个工位的位置，又连忙闭上了嘴。果然对方借着接水的缘由走了过来。

“哦，好厉害。”

“什么东西啊……”

“哼哼～”

光哼着奇怪的曲调离开了。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不过并不令人讨厌，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澪这样想着。

不经意间自言自语，澪仔细回想着，感觉自己一直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习惯，而又找不到这些习惯的来源。关于它们的记忆，好像非常遥不可及，直到如今变得理所当然。午睡的习惯，对许多东西都没什么兴趣的性格，还有这座海滨的小镇，好像都是如此。以小镇为中心的一片地区被分为许多区域。这座气象站是在最靠近海边的一区，第三区是居住的地方，小时候常去玩的森林是六区。还有一个很小的区域，说白了只有一座密不透风的建筑，被叫做十三区，人们被严令禁止前往那里。那栋建筑的外观给人一种极其锋利而诡异的危险感，就算没有这种禁令，好像也不太会有人愿意哪怕靠近一点。六区的森林，好久没有去过了。据说面积是一直在变大，森林的长势这么好吗？

“嘿，澪，我说下班之后要不要去海边啊。”

澪的胡思乱想被光突然的提议打断。

“呃，嗯……听起来不错。天气不错，嗯。”

“是哦，天气是不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澪这样想着，再次打开一个数据文件。

虽然都在海边的一区，气象站距离海边的沙滩还是有些距离，更不用说城区了。因为没有建立什么交通方式，所以都要用走的，沙滩也由于这个原因总归是空荡荡的。只有城区内有完整的交通系统，明明是一个很小的区域，不知道人们干什么都要挤在一起。

——晚上吃点什么呢？

澪在心里问着自己，又忍不住有些难为情地挂上了笑容。好像总是这样想着，是不是有点太悠闲了？嗯，所以这之后就理应如此。

……

“走啦走啦，还坐着干什么？”

“别总趴我桌子上。用不上你着急。”

澪挥挥手驱赶凑过来的光，同时保存着文件。最初来到气象监测站工作，澪自己说服自己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够方便去海边，待在人少的地方。一区的住宅区也很不错，城区内感觉太拥挤了，如果去那几个荒无人烟的区域又显得有些没有安全感。——至少对她来说确实是这样。

夕阳穿过被秋天染红的枫树林，光芒为枫叶镀上金边。透过树叶，橙色的光被打散成各种形状的光束，在空气中清晰可见地弥漫着。树叶被微风吹动，掉落下来几片，在空中飞舞着，将那些穿透的光束遮挡又放行，最终落在地面上，回归与沉寂。澪和光走在铺满了落叶的路上，光在地面上轻轻跳动着，踩出沙沙的脆响。澪则安静地在一边缓缓迈着步子。

“所以我说我喜欢秋天。给人印象的颜色也像是头发的颜色，你不喜欢吗？”光说着跳进一堆有膝盖高的落叶中，看起来是被风与路沿聚拢起来的。这条路上并没什么人来清扫，自然的力量会打理这一切。

“你很幼稚。”澪抬起头，露出一个故作成熟的坏笑。她感觉自己好像也想在这样的落叶堆里跳来跳去，不过感觉实在是懒得动了，还是慢慢走路吧。

“你很无聊！”

随之而来的是光有力的回击。她的声音随着风像落叶一样飘荡。这条路还蛮长的，真不知道她还要保持这样的活力多久，澪这样想着，也没再说什么。

当她们到达海边时，夕阳已经被地平线吞下了一半。海浪拍打着沙滩，好像要将晚霞倒影也带上陆地，碎开的倒影泛出熔化了的金属的光泽。与此同时，夕阳还在遥远的天边燃烧着不会熄灭的火焰。

“倒影像是海洋冷却着夕阳燃烧迸裂出的熔融的碎片，想把它们送上陆地，却又因为变冷了而沉入海底……”

澪不自觉地又自言自语起来。光毫不意外地在她停顿下来后出言打断她发着呆的状态。

“哇哦，你像是诗人。你应该把这些话讲给海上观测站里的人。”

“那就是个采集数据的观测站，哪来的人。”

“是哦。那你讲给机器听大概也不错。”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澪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数据的观测，处理与预测，并不会出错，至少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柔和的晚风应该有3级，等到夜渐深会有更大的风。潮水上涨，海浪会吞没这片沙滩的一大部分，现在还没有这种感觉。归巢的海鸟衔着海中的鱼向岸上飞去，或许因为负上了重量，它们飞行的轨迹有些奇怪的不和谐感。

“风吹的有点冷哦。”

被一阵风不小心钻进衣领的澪在沉默中开口。

“嗯，看来是该回去了。晚上该吃点什么？”

“没想好。”

“什么叫没想好？难道不应该到了吃饭的地方再做点决定吗？”

“那我看你都多余问我。”澪摇了摇头，挂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哦，还真是！”

“什么东西……”

两个人将余晖与海浪的声音留在身后，随后很快分别，各自为普通的一天画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