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套房的隔音极好，厚重的门一关，便将楼下那个光怪陆离、喧嚣躁动的世界彻底隔绝。冰冷的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包裹住许兮。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抬起右手。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红痕正在微微发热，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指骨的形状。那力道，是几乎要捏碎她的狠戾。
“你明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嘶哑压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酒气和血腥味，烫得她耳根发麻。
许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翻搅的酸涩和尖锐的痛楚压下去。她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江烬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是暴烈的火，是淬毒的刀，是能将她从孤儿院深渊里拖出来的唯一一只手，也是能将她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的引力。
他们共享最肮脏的秘密，背负最深重的罪孽。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谋”。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在这个弱肉强食、步步惊心的地下王国里，一丝一毫的弱点都足以致命。江烬的疯狂和偏执已经树敌无数，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等着抓他的软肋，将他撕碎。而她，许兮，绝不能是那个软肋。
她走到吧台，倒了一杯冰水，没有加酒。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冷却了内心的燥郁。她需要绝对的清醒。
桌上的加密通讯器亮起绿灯。是西区码头那边的消息。
“兮姐，猛犸象的人退了，但留了话，说…说让烬哥小心点，别哪天…折在自己人手里。”手下汇报的声音带着迟疑。
许兮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刀。
“原话？”
“是…原话。”
“查清楚是谁传的话。舌头割了，送给猛犸象老大当回礼。”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顺便告诉他，下次再管不住手下人的嘴，我不介意帮他换个方式管理。”
“是！”
切断通讯，许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猛犸象的挑衅不足为惧，但这话里的挑拨意味却耐人寻味。“折在自己人手里”？看来，有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和江烬之间最近的微妙气氛，试图火上浇油。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S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这里是他们的王国，也是他们的牢笼。
她和江烬，就像两柄紧紧贴在一起的利刃，靠得太近，会割伤彼此；离得太远，又无法抵御外界的锋芒。这其中的分寸，她必须死死拿捏。
楼下，“迷域”的喧嚣仍在继续。
江烬并没有离开。他靠在三楼阴影处的栏杆上，手里捏着一杯烈酒，冰球早已融化，稀释了琥珀色的液体，他却一口未动。
他的目光森寒地扫过楼下狂欢的人群，最终定格在电梯口的方向。许兮离开时那冷漠的背影和手腕上被他掐出的红痕，反复在他眼前闪现。
“玩玩而已……”
他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玻璃杯。
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苍蝇，他当然知道。他甚至知道每一个人的底细，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靠近她，什么时候离开。他容忍他们的存在，是因为许兮需要这些“面具”来维持她想要的距离，维持她那该死的、冷冰冰的“规矩”。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嫉妒到发狂。
那种想要将那些碰过她的眼睛挖出来、手剁掉的暴戾冲动，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只有闻到她身上沾染了别人的气味，他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占有欲。
他爱她。
这种感情扭曲而剧烈，像寄生在心脏里的毒藤，早已和他的血肉骨骼缠绕在一起，无法剥离。但他不能说。他们之间，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谁先露出软肋，谁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地确认自己在她心中那扭曲却独一无二的位置。
一个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女人扭着腰肢靠近，纤纤玉指试图搭上他的手臂：“烬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无聊啊，我陪您……”
话音未落，江烬甚至没看她一眼，反手一掼。
“砰——”酒杯砸碎在女人脚边的地上，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溅。女人吓得尖叫一声，脸色煞白地僵在原地。
“滚。”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女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江烬烦躁地松了松领口，眼底的暴戾之气愈发浓重。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猛犸象那边，再加点料。”他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冷得掉渣，“让他彻底记住，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狠狠攥紧。
许兮要按她的规矩玩，可以。
但他有他的方式。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守护着这畸形而致命的关系。像两只在黑暗里互相撕咬又互相依偎的兽，疼痛是唯一的语言，伤害是唯一的证明。
而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谁先露出破绽，谁就会先被这吃人的世界吞噬。他们赌上的，是彼此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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