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明明傍晚时分还晴空万里，入夜后就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江宥终究还是睡不着觉，坐在书桌前修改剧本——《7秒记忆》里女主得知真相后的情感爆发戏，她反复琢磨着台词节奏，窗外的闪电偶尔照亮她的侧脸，眉头微蹙，显然是卡在了情绪递进的节点。
手机放在一旁，屏幕亮着，是裴珠泫发来的微信，问她在北京住得是否习惯，还说下次来中国要请她吃火锅，顺便约着去逛胡同里的老字号。
她指尖划过屏幕，刚想回复，忽然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就看到范丞丞站在玄关处换鞋，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神色有些凝重。
江宥“你要出去？”
江宥下意识问了一句。
范丞丞回头，看到她站在卧室门口，愣了愣才解释。
范丞丞“下午助理说，有份剧组加急的保密剧本补充页，放在小区门口的快递柜里了，必须今晚确认签收。本来想着明天去拿，我怕快递受潮损坏，只能现在去取一趟。”
江宥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说“雨太大了，还是明天再说吧”，范丞丞已经拉开了门，雨水裹挟着凉意涌进来，他匆匆说了句“很快回来”，就撑起伞消失在楼道里。
她看着紧闭的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边缘。
思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雷声轰鸣着震得玻璃发颤，甚至能听到狂风呼啸的声音。
江宥坐立难安，每隔一分钟就走到窗边张望一次，可外面漆黑一片，除了路灯昏黄的光晕被雨水揉成模糊的光斑，什么也看不清。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了又删，最终还是只发了一句“注意安全”，发送成功后，又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始终没等到回复。
她知道他做事向来稳妥，可这样的暴雨天，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心。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江宥心里一紧，下意识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门缝。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范丞丞站在玄关处，正弯腰脱鞋，一只手死死捂着膝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身上的黑色连帽衫完全湿透，头发滴着水，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裤脚还在往下淌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张纸（正是剧组的剧本补充页），显然是伞没挡住暴雨，硬生生淋着雨跑回来的。
江宥“你怎么了？”
江宥忍不住推开门，快步走了过去。
范丞丞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强装镇定地直起身。
范丞丞“没事，就是下雨没躲及时，淋了点雨。”
江宥“没事？”
江宥盯着他捂着膝盖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江宥“你的膝盖是不是又疼了？”
她记得，当年在韩国，他为了备战《偶练》初舞台，连续三个月每天练舞超过十四小时，一次翻跳高空动作时不小心扭伤了膝盖，当时医生就说要好好休养，否则阴雨天容易复发。
她还特意托宋茜从国内带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每次他练舞疼得厉害，就帮他涂抹按摩，那些日子，弘大练习室的角落里，总能看到他们一人弯腰按摩、一人强忍疼痛的身影。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没好利索。
范丞丞的眼神闪了闪，没否认，只是含糊地说。
范丞丞“老毛病了，不碍事。”
他随手将密封袋放在玄关柜上，小心翼翼地擦干上面的水珠，生怕里面的剧本受潮。
江宥“跟我来。”
江宥没再多问，转身走向次卧，从行李箱的侧袋里翻出一个白色的药盒——这是她回国前特意从首尔公寓找出来的，正是当年没来得及送完的那盒药膏，瓶身还贴着她手写的“每日两次，按摩五分钟”的便签，字迹已经有些泛黄，却依旧清晰。
——从2017年底到2020年5月，刚好满2年半，还在3年保质期内，只是快临近过期了。
她拿着药膏走出来，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江宥“把裤子挽起来。”
范丞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地坐在沙发上，慢慢挽起右腿的裤腿。
膝盖处果然有些红肿，还泛着淡淡的淤青，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明显。
江宥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挤出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他的膝盖上，指尖轻轻按摩着红肿的部位。
她的动作很轻柔，指腹在淤青处打圈按压，力道刚好避开最疼的地方——她还记得当年他趴在练习室地板上，皱着眉说“内侧韧带那里轻一点，外侧可以稍微用力”，这些细碎的记忆，原来从未被时光冲淡。
范丞丞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睫毛很长，垂着眼帘，认真地帮他按摩，侧脸的轮廓柔和得不像话，耳后那颗熟悉的小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和当年那个在练习室里帮他揉膝盖的女孩，重合得严丝合缝。
雨水敲打着窗户，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她指尖按摩的细微声响。
那些被刻意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悄然蔓延，像窗外的雨丝，缠缠绕绕，挥之不去。
范丞丞“当年……”
范丞丞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范丞丞“你为什么突然说不想见我了？”
江宥的动作一顿，指尖停留在他的膝盖上，冰凉的药膏似乎顺着皮肤渗进了心里。
这个问题，像一根埋藏了五年的刺，在无数个深夜里扎着她，也扎着他，如今终于还是被他亲手拔了出来。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藏着三年未解的疑惑，藏着少年时未说出口的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黑暗中微弱的光，等着她去点亮。
江宥“我……”
江宥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总不能告诉他，当年SM经纪人找她谈话，说《偶练》是乐华重点推送的项目，范丞丞作为核心练习生，不能有任何绯闻缠身，否则不仅会影响他的出道资格，还可能牵连整个团队；更不能告诉他，她看着他为了初舞台每天摔得遍体鳞伤，看着他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反复纠正动作，实在舍不得让这段没说出口的感情，成为他追梦路上的绊脚石。
范丞丞“是不是因为我当时太幼稚，让你觉得烦了？”
范丞丞又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范丞丞“还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那些周日的紫菜包饭之约，那些你帮我补习韩语的夜晚，那些悄悄递过来的热牛奶，都只是我的错觉？”
江宥“不是的！”
江宥立刻反驳，声音有些激动，指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看到他皱眉才慌忙放缓。
江宥“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幼稚，也没有……没有不喜欢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心意，像解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锁，瞬间让空气都变得凝滞。
范丞丞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火，紧紧盯着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范丞丞“你说什么？”
江宥被他看得有些慌乱，连忙移开目光，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她刚才太冲动了，怎么能说漏嘴？
现在的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他是国内顶流男艺人，粉丝基数庞大，一举一动都被放大镜盯着；而她刚回国发展，SM的合约还剩两年，中韩两地的事业都处于关键期，一旦曝光恋情，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当年的隔阂已经存在，她不确定现在的他，是否还像从前那样坚定。
江宥“我……我刚才说错了。”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雨丝。
江宥“我是说，我没有讨厌你，我们当年是很好的朋友，我怎么会讨厌你。”
范丞丞“朋友？”
范丞丞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他往前倾了倾身体，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
范丞丞“江宥，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刚才明明说，没有不喜欢我。”
江宥咬着唇，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里满是失望，还有一丝受伤的倔强，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可她不能说，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怕重蹈当年的覆辙，更怕两人的事业都因为这段感情受到重创。
江宥“是我说错了。”
她硬着心肠重复道，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
江宥“可能是刚才太着急了，用词不当。当年我们确实关系很好，但也只是朋友而已。”
范丞丞看着她故作平静的脸，心脏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刚才明明从她眼里看到了慌乱和不舍，可她转身就推翻了所有。
是因为顾及现在的身份地位？
还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把当年的感情当真，刚才的坦白，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笑，或者是想继续吊着他的手段？
范丞丞“所以，你刚才是在同情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自嘲，慢慢收回腿，将裤腿放了下来，遮住了膝盖上的药膏痕迹。
范丞丞“同情我当年傻乎乎地在雨里等你，同情我这三年一直没放下，所以说句好话，让我觉得还有希望？还是说——你是在吊着我吗？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打算继续吊着我多久？”
江宥“不是这样的！”
江宥急忙解释，眼眶有些泛红。
江宥“我没有吊着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却说不出口。
那些不能说的苦衷，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底，让她连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范丞丞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的失望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疏离，还有一丝决绝，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
范丞丞“算了，当我没问。”
他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范丞丞“药膏谢谢你，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他没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主卧，关门的声音不大，却像是重重地敲在江宥的心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客厅里只剩下江宥一个人，蹲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个白色的药盒。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滚滚，像是在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告白伴奏。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残留的药膏痕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对不起，范丞丞。
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太喜欢，才不敢轻易触碰。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说，等我，等我们都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等所有的阻碍都消失，我一定会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一切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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