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渗了水的旧报纸,黏糊糊地往下过。
我辞了快递的活儿,重新挤进人才市场。穿着那身唯一还算体面的西装,把自己塞进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汗水、打印简历的墨粉味、还有若有若无的焦虑,混杂成一股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味道。
面试官的脸在眼前晃,一张张,都带着程式化的审视。
“林先生,你上一份工作……快递员?为什么离职?”
为什么?我能说什么?说我去鬼门关送了趟快递,差点把命交代在一个三十年前的死人手里?
喉咙发干,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个人……发展原因。”
结果可想而知。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一句客气的“请回去等通知”。我知道,没戏了。我的魂儿好像丢在了灰峪村那片废墟里,带不回来了。
更糟的是,我开始不对劲。
手腕上那圈乌青的指印,颜色淡了些,但摸上去,那股子阴冷的寒意却像钻进了骨头里,时不时就冒出来提醒我它的存在。这玩意儿,像个沉默的寄生虫。
然后,是那些“感觉”。
有一次,我路过城东那片正在拆迁的老城区。挖掘机的铁臂砸向一栋红砖小楼,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就在那一瞬间,我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不是被灰尘呛的,是一种……更冰冷的东西。耳朵里似乎钻进了一声极其微弱、充满怨气的叹息,还有小孩子隐约的哭声,搅得我头皮发麻。可周围的人行色匆匆,毫无异样。
还有那天晚上,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泡面。午夜的便利店亮得惨白,只有一个打着哈欠的店员。我去冰柜拿饮料,手刚碰到冰凉的柜门,一股强烈的、被什么东西死死盯着的恶寒猛地从后背窜上来。冰柜的玻璃门上,模糊映出我身后空荡荡的货架。可我就是觉得,那排货架后面,站着个“东西”,没有形体,只有一股子冰冷的恶意。我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店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连泡面都没拿,几乎是逃出了便利店。
这些“感觉”毫无规律,突如其来。有时是一阵没由来的心悸,有时是眼前闪过破碎扭曲的残影,有时是钻进鼻子里的、类似灰峪村洞里的那种腐朽铁锈味。
我快要被逼疯了。
周远山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去哪儿了?他知道我会变成这样吗?
口袋里越来越瘪。焦虑和恐惧像两条毒蛇,交替噬咬着我的神经。我必须找点事做,哪怕是临时工。
就在我几乎要向现实低头,考虑是不是换个快递站点重操旧业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我接了。
“喂,是林逸先生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礼貌,但底下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我是。你哪位?”
“我叫苏婉清,是一个……独立民俗研究者。我了解到,您前段时间,去过灰峪村?”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她怎么知道?
“你……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先生,您别误会。”她的语气依旧平稳,“我没有恶意。只是,关于灰峪村,关于三十年前那场矿难,以及……您可能遇到的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我收集了一些资料。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聊聊?有些真相,或许比您想象的更复杂。”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我心底那把锈迹斑斑的锁。真相?她知道什么?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
恐惧的本能在大声警告我:挂掉电话!离这些事远点!
但另一个声音,一个被灰峪村的噩梦和周远山的警告、被这些日子莫名的“感觉”折磨得快要崩溃的声音,却在嘶吼:搞清楚!你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你永远别想安生!
我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电话那头也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她在等。
“……时间?地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
“明天下午两点,大学城的‘拾光’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我穿一件米色的风衣。”她语速很快,显然早有准备。
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苏婉清。民俗研究者。
2
她像是一个从迷雾边缘走来的人,手里可能握着照亮黑暗的火把,也可能……提着引我走向更深渊的灯笼。
去,还是不去?
我看着窗外城市灰蒙蒙的天空,感觉手腕上那圈印记,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