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紧绷的神经里。
“它们……可能也会更容易注意到你。”
咖啡馆里温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学生们谈笑风生地走过,可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我感觉自己像个被从正常世界里硬生生抠出来的碎片,暴露在某种看不见的注视下。
“注意我?谁?那些……‘东西’?”我的声音有点发紧,握着冰水杯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壁上的水珠不断滑落,像冰冷的汗。
“只是一种推测。”苏婉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高浓度的‘执念残响’——我们暂且称之为‘墟’——就像黑暗中的篝火。而你……”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我的手腕,“你身上现在带着从那‘篝火’里溅出来的火星。其他的……‘存在’,或许会被这点光亮吸引。”
他妈的。我这算是什么?人形诱饵?我几乎能想象出自己被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围观的场景,胃里一阵翻腾。
“有办法去掉这‘烙印’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苏婉清缓缓摇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据我所知,没有。它更像是一种……器质性的改变。就像你的耳朵一旦听过某种频率,就再也无法假装听不见。”她看着我瞬间灰败的脸色,补充道,“但你可以学着屏蔽,或者说,适应。分辨哪些是杂音,哪些是真正的……危险。”
适应?说得轻巧。我怎么适应那些莫名其妙往脑子里钻的哭声、叹息和冰冷的注视感?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盯着她,试图找出她热心背后的动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事情上。“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苏婉清似乎并不意外我的直接。她打开那个陈旧的皮质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贴着些模糊的照片复印件和剪报。
“合作。”她抬起眼,目光坦诚了些,但也带着研究者特有的、近乎残酷的好奇,“林先生,你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深度接触过‘墟’并留下清晰‘烙印’的活案例。你的感知,你的体验,是宝贵的一手资料。而我,”她轻轻拍了拍笔记本,“我这里有知识,有关于这类现象的历史记录和可能……只是可能,的应对技巧。我们需要彼此。”
我需要彼此?我他妈的只想回归正常生活!找个班上,挣点钱,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而不是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东西提心吊胆!
我心里在咆哮,但看着苏婉清那双冷静的眼睛,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我就像个突然被扔进热带雨林的都市人,不认识毒虫,分不清方向,而她是那个唯一拿着地图和驱虫剂的人,尽管这地图可能不全,驱虫剂也可能失效。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或者,你不是……它们中的一员?”这话问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但经历了灰峪村的事,再荒谬的可能性都得掂量掂量。
苏婉清居然笑了笑,很淡,几乎看不出来。“如果我是,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拖进另一个‘墟’里,何必在这里请你喝咖啡?”她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信任是相互的,林先生。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然后独自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或者,我们可以试着共享信息,也许能找出条路来。”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敲打着我脆弱的防线。独自面对?我想起便利店冰柜前那股恶寒,想起拆迁区那钻心的叹息……我一个人能扛多久?
我深吸了一口气,咖啡的香气混着心底泛上来的苦涩。“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苏婉清爽快地点点头,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递给我,“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想通了,或者……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随时打给我。”她强调了一下“情况”两个字。
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感觉重若千钧。
离开咖啡馆时,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我却感觉自己和这一切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苏婉清的话在我脑子里回荡——“烙印”、“墟”、“它们”……
我抬起手腕,对着阳光看去。那圈乌青几乎看不见了,但我知道它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哨兵,连接着我和那个隐藏在世界背面的、令人不安的维度。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投简历,面试,然后被各种理由拒绝。每一次走在街上,我都像个惊弓之鸟,下意识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感受着空气里是否有多余的“寒意”。偶尔,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是会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留下我一身的冷汗。
我开始认真思考苏婉清的提议。合作?和一个研究“鬼故事”的女人?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可如果不合作,我该怎么办?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然后在某一天,被某个突然变得“清晰”的东西拖进巷子深处?
一天晚上,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右下角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城东老旧小区改造,居民称夜间常闻“异响”》。我的心脏莫名一跳,手指不受控制地点了进去。报道写得含糊其辞,无非是些老人抱怨晚上听到奇怪脚步声、小孩哭声之类,归结于管道老化或动物活动。
但配图里那栋待拆的筒子楼,暗红色的砖墙,黑洞洞的窗口,让我瞬间想起了那天路过拆迁区时感受到的冰冷和叹息。
是巧合吗?
还是……这就是苏婉清说的,“它们”的注意?
我盯着那张照片,后背一阵发凉。也许,我根本没得选。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不是苏婉清。
会是谁?招聘公司?骚扰电话?
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我心底弥漫开来。
我盯着那串数字,仿佛它能伸出触手。接,还是不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它到底……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