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的二手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每一下颠簸都让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晕车,而是越靠近灰峪村,手腕上那道印记就越是发烫,像一块逐渐烧红的烙铁。
"你确定要带着这个?"苏婉清瞥了眼我怀里那个用旧报纸层层包裹的快递包裹。它安静得像块石头,却又重若千钧。
"你说过,它可能是'钥匙'。"我把它抱得更紧了些,"既然甩不掉,不如看看它能打开什么。"
她没再说什么,但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这个一向冷静的女人,此刻也显露出不易察觉的紧张。
三个小时后,当那片熟悉的废墟再次出现在视野里时,我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比起上次,灰峪村显得更加破败,仿佛连最后一点生气都被抽干了。坍塌的矿洞入口像一张狰狞的嘴,黑黢黢地对着我们。
"等等。"就在我们要下车时,苏婉清突然按住我的手臂。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造型古怪的仪器,表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摆动。
"电磁场读数异常。"她眉头紧锁,"比正常值高出二十倍不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烫的手腕:"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里的'活动'比我们想象的更频繁。"她收起仪器,眼神凝重,"准备好了吗?"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车门。
踏进村子的瞬间,温度骤降。明明还是午后,阳光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隔绝在外,空气冷得刺骨。脚下的杂草挂满白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有人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应我的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残破的窗洞。但就在风声间隙,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敲击声——咚、咚、咚,比在电话里听到的更加真切。
苏婉清已经戴上了特制的眼镜,镜片上泛着淡淡的蓝光。"看那里。"她指向矿洞方向。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矿洞入口处,隐约浮现出几个半透明的人影。他们穿着破旧的工装,佝偻着背,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煤黑色。
"残影。"苏婉清低声说,"是过去的重现。"
突然,我怀里的包裹开始发烫。不是错觉,是真的在发热,隔着报纸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
"它......它在动!"我差点把包裹扔出去。
苏婉清快步上前,示意我打开它。我的手抖得厉害,撕开报纸时差点划伤手指。当最后一层牛皮纸被揭开,露出的东西让我们都愣住了——
不是文件,不是信纸,而是一块巴掌大的煤块。普通的煤块,却散发着不寻常的热度。
就在我们愣神的瞬间,矿洞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
"救......命......"
是个年轻的声音,嘶哑绝望,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和苏婉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跟紧我。"她打开强光手电,率先走向矿洞。
踏入洞内的刹那,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吞噬了手电的光线。空气变得粘稠,每呼吸一口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点亮它。"苏婉清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那块煤。可是怎么点亮?我下意识地摩擦着煤块表面。
奇迹发生了。煤块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像一盏昏暗的矿灯,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更神奇的是,随着光芒亮起,周围的寒意似乎也消退了些许。
我们沿着主巷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墙壁上布满了深刻的抓痕,有些痕迹里还嵌着已经发黑的血迹。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矿工帽、水壶,甚至是一只磨破的劳保鞋。
"这些......都是当年的遗物?"我的声音在巷道里回荡,带着不自然的颤音。
苏婉清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前方一处塌方吸引住了。碎石堆里,半截白骨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煤块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光芒忽明忽暗,像在发出警告。
"后退!"苏婉清猛地拉住我。
几乎是同时,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正在向我们狂奔而来!
手电的光柱颤抖着扫过巷道,却照不到任何人影。但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呜咽。
"他们看不见我们。"苏婉清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过去的回响。三十年前,矿难发生时......"
她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整个矿洞开始剧烈摇晃,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
"塌方!快跑!"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嘶吼。
混乱的脚步声、哭喊声、求救声在巷道里回荡,震耳欲聋。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人从我们身边跑过带起的风,却看不见任何身影。
手中的煤块烫得惊人,光芒却越来越暗。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帮帮我们......"
我猛地转头,看见巷道尽头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伸着手,掌心向上,似乎在祈求什么。
是那个"老张"。
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脸上有了五官——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不会超过二十岁,眼睛里盛满了绝望的泪水。
"我们出不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封死了出口......"
苏婉清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问他!问他是谁封的出口!"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年轻矿工的身影渐渐模糊。
在彻底消失前,他做了个口型。我看清了那三个字——
"矿长......周......"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当我重新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矿洞外的空地上。苏婉清跪在我身边,脸色苍白。
"你昏迷了十分钟。"她扶我坐起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我看着手中已经恢复常温的煤块,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煤块,"我轻声说,"这是......信物。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苏婉清沉默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年轻的矿工,站在矿洞前合影。站在最中间的,是个笑容腼腆的年轻人。
我认出了那张脸——正是刚才在巷道尽头看到的"老张"。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纪念第一次下井。愿平安归家。——周远山赠"
周远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是周叔?那个在快递站提醒我小心的老周?
苏婉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看来,我们要找的答案,不在矿洞里。"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城市的方向。
而我手中的煤块,不知何时又开始了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