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夏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妈妈带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楼不高,但门口有持枪的卫兵。堂舅在那里等她们,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星在阳光下特别耀眼。
“小家伙,”他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目光沉稳,“‘云翼’上的成绩不错。现在,想看看真正的飞行是什么样子吗?”
她松开妈妈的手,用力点头。
她们穿过三道大门,来到一个巨大的机库。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一排排银光闪闪的飞机上。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和妈妈公司里干净的电子味完全不同。
一个穿着橙色飞行服的叔叔从机库深处走来,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他摘下头盔,脸上有被风吹出的细纹。
“我是李教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机库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视线扫过她,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从今天起,由我教你飞行。”
她望着他身后那架最小的教练机,银灰色的机身在光影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第一堂地面课,李教官站在仪表盘前演示,她站在他侧后方认真学习。他的手在每个开关上移动时,像爸爸弹吉他一样流畅。
“飞行员的命,”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高度表,“就系在这些小小的指针上。”
妈妈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临走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一次坐进真正的驾驶舱,安全带勒得肩膀发疼。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得耳朵发麻,整个机身都在颤抖。当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时,她被紧紧压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后退,心跳快得要蹦出来。
“稳住呼吸。”耳机里传来李教官平静的声音,“天空不喜欢慌张的人。”
那个夏天,她学会了看云识天气,学会了在发动机的噪音里分辨出异常的声响。手上磨出了薄薄的茧,脸被晒黑了一圈。每次训练结束,两条腿都在发抖。
但当她第一次独自操纵飞机平稳降落后,李教官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保持状态。下一个科目,爬升转弯。”
直到下课交接时,他才难得地多说了一句:“今天飞得不错。”
回到奶奶家时,她迫不及待地跑向天山脚下的草原。躺在熟悉的草地上,看着鹰在头顶盘旋。突然,她明白了奶奶说过的话——风真的有脾气。它有时温柔得像妈妈的抚摸,有时狂暴得像要撕碎一切。
“你在看什么?”爸爸在她身边坐下,递过来一串烤羊肉。
“在看风。”她说。
他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告诉我,风今天是什么心情?”
“它有点着急,”她闭上眼睛感受脸颊上的气流,“好像在催云朵快些走。”
爸爸轻轻哼起歌来,那旋律像风吹过白杨树的叶子。她知道,他又在为她写新歌了。
晚上,她抱着枕头钻进奶奶的被窝。她身上有薰衣草和阳光的味道,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
“奶奶,天上的鹰会累吗?”
“会啊。”奶奶的声音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所以它们要知道哪座山能避风,哪棵树能歇脚。飞得再高,也要记得大地在等着你。”
她在奶奶的歌声里慢慢睡着,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鹰,翅膀划过乌市深蓝色的夜空。枕边,还放着堂舅送的那架小飞机,它的翅膀在月光下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