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四合院里各家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炒菜声、碗筷声、大人的吆喝和孩子的嬉闹交织成一片嘈杂而温暖的背景音。

夏毓正就着咸菜喝那没什么味道的棒子面粥，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带着一身室外寒气和食堂特有的油烟味，夏桂芬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进来。

“平安，吃饭了没？”她习惯性地问着，声音里带着忙碌一天的沙哑。

“正吃着呢，妈。”夏毓抬起头，看到夏桂芬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油纸浸润了油渍，透着诱的酱色。夏桂芬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两块色泽红亮、颤巍巍的五花红烧肉。浓郁的肉香瞬间霸道地驱散了小屋里的清冷和粥的寡淡。

“今天厂里会餐，烧了红烧肉，妈给你带了两块回来，快，趁热吃。”夏桂芬将油纸推到夏毓面前，自己则拿起桌上那个已经凉了的窝窝头，就着夏毓碗里的咸菜，大口吃了起来。她甚至没去看那两块肉，仿佛那浓郁的香气与她无关。

夏毓看着那两块肉，喉咙有些发紧。她知道，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国营食堂偶尔开荤，对工人们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改善。每个人分到的量都极其有限，夏桂芬自己恐怕连肉渣都没舍得尝，全给她带回来了。

原主的记忆里，这样的场景并不罕见。夏母总是这样，把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默不作声地、全部留给她。

“妈，您也吃一块。”夏毓用筷子夹起一块较大的，想要放到夏母的窝窝头上。

夏桂芬却猛地用手挡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哎呀，你这孩子！妈在食堂吃过了，吃饱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你正长身体，又……快吃！凉了就腻了！”

她说着，还故意咂咂嘴，仿佛真的饱餐过一顿油水十足的美味。

夏毓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领口发毛、沾着油点的旧工装，看着她因为长期劳作和营养不良而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面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低下头，没再推辞，将那块红烧肉夹起来，放进嘴里。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咸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油脂的丰腴感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尝到如此“奢侈”的味道。

可这味道，却混杂着心酸和一种沉甸甸的温暖。

夏毓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看着袖口磨出的毛边，突然觉得嘴里的肉变得难以下咽。她低下头，默默将肉吃完，然后把还没动过的粥推到母亲面前：“妈，我吃饱了，这粥您喝了吧。”

夏桂芬愣了一下，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她没再推辞，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嗯，好，妈喝。”她轻声说着，眼角细细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昏黄的灯光下，母女俩安静地吃着这顿悬殊却又充满温情的晚饭。窗外是四合院喧闹的烟火人间，窗内是相依为命的静谧守护。

夏毓在心里默默对系统说：“007，记录下这个味道，还有……这种感觉。”

【已记录，宿主。红烧肉味觉参数，及……母爱情感波动模拟数据，已存档。】

等到夏毓洗漱完了准备去休息的时候，夏桂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去洗漱休息。反而走到女儿旁边，搓了搓那双粗糙的手，目光在女儿脸上流连，欲言又止。

“平安啊......”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妈......妈攒了点钱。”

夏毓抬起头，看见母亲从衣服最里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紧紧包裹的小包。那手帕已经洗得发白，边角都起了毛边。夏桂芬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仿佛在拆开一件稀世珍宝。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和一些零散的硬币。最大的面额是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更多的是毛票和分币。她仔细地数着，手指因为常年浸泡在冷水中而显得有些僵硬。

“你看，妈攒了......有八块三毛五了。”她把钱捧到夏毓面前，像是捧着自己全部的心血，“我打听过了，就过两天，中医院有个从省城来的老大夫坐诊，说是专门看心口这些毛病，特别拿手。”

夏毓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原主的病历，这心疾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自己也能感觉到，稍微累点就心悸气短，胸口像是压着块石头。

“妈......”她刚想开口，却被母亲打断了。

“这次你一定要听妈的！”夏桂芬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光芒，“钱没了还能再挣，你的身子要紧。只要有一线希望，妈就不能让你这么熬着。”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那个大夫特别厉害，好多人都大老远跑来找他看病。咱们就去看看，啊？让大夫号号脉，开点调理的药也行。”

夏毓看着母亲眼中那簇因为这点渺茫希望而被点燃的火苗，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这八块三毛五，可能是母亲从牙缝里、从无数个加班加点里，一点点抠出来、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挂号费要五毛钱呢......”夏桂芬还在絮絮叨叨地计划着，“剩下的钱，应该够抓几副药了。要是......要是效果好的话，妈再想办法......”

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絮叨的声音渐渐模糊。夏毓只觉得胸口发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她想起白天在废品站淘到的那些“宝贝”，想起自己还指望着慢慢谋划，可现在，时间不等人。

“妈，我知道了。”她轻声打断母亲的絮叨，“我去。”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夏桂芬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承诺，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把钱重新包好，塞回衣服最里层的口袋，还轻轻拍了拍，确认放稳妥了。

“这就对了，平安别怕，有妈在呢。”她转身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夜深了，夏毓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能听见隔壁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007，”她在脑海里呼唤系统，“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宿主指的是？】

“赚钱的速度。”夏毓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我必须在那天之前，弄到足够的钱。”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用那点血汗钱去填一个无底洞。那些被当作废品淘来的东西，必须尽快变现。

可是，在这个年代，怎么安全地卖掉一张“全国山河一片红”邮票？怎么出手一个明代香炉？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心头。

月光静静流淌，夏毓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明。她知道，从今天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珍贵。她不仅要完成系统的任务，更要与时间赛跑，在这场与贫穷的较量中，为自己和母亲搏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