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泼洒在暗河总坛冰冷的黑色岩石上。风穿过幽深的巷道,带着铁锈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你刚从一场千里追杀中归来,穿过演武场,你目光扫过那个独自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少年。
苏昌河。
他正用一块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那双手骨节分明,看似白皙纤长,但你知道,就在一炷香前,这双手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拧断了一个家族的脖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寂,与周围那些或因兴奋、或因恐惧而躁动的新晋杀手格格不入。
你的脚步没有停,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微动,一枚小巧的白瓷瓶无声地滑入他虚握的掌心。
苏言欢“止血散。”
你的声音很低,带着厮杀后的沙哑,却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中。
苏昌河勾起唇角,抬起眼。暮色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那双眼睛更显幽深。他没有看手中的瓷瓶,目光反而落在你肩头那片深色的洇湿处。
苏昌河“你没事吧?”
他挑眉问。
苏言欢“比你强。”
你勾了一下唇角,不再言语,径直走入更深的黑暗中。
暗河的日子,是刀尖舔血,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你们一次次被投入最危险的任务,在生死边缘挣扎。
你们从不言爱。那个字眼对于暗河的影子来说,太过奢侈,也太过可笑。
你们只是在每一次并肩作战中,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只是在每一次死里逃生后,默不作声地为对方处理伤口;只是在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凭借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读懂彼此心底最深处的疲惫与坚持。
感情在无数次出生入死中悄然滋长,像石缝里挣扎出的藤蔓,沉默而坚韧。
雨水敲打着暗河殿宇的乌黑檐角,永无止境。
暗河的雨夜,血腥气经久不散。
你处理完伤口,站在训练场边缘,看着训练场中缠斗的两人。
苏昌河的刀法已臻化境,每一招都带着撕裂暗河的决绝。刀光剑影中,两人的招式越发凌厉,直到苏昌河的刀锋停在对面人喉前三寸。
苏言欢“好了。”
你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人同时收势。
苏昌河下场,习惯性地伸手擦去你脸上的雨水,动作熟稔自然。
苏昌河“跟我比划比划?”
苏昌河勾唇,抬眸问,你轻笑。
苏言欢“你不累我很累。”
你们两个并肩而立。
送葬师,霜喉剑。
两个人都在暗河苏家最有名的杀手之列。
夜深时,你独自登上暗河最高的望楼。从这里可以看见远方的灯火,那是你们永远无法触及的人间烟火。
苏昌河“还没睡啊?”
苏昌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来一壶温好的酒。
你们并肩坐在屋檐下,雨水在身前织成密密的帘。
苏言欢“这雨,怕是要下到立冬了。”
苏昌河“暗河的雨,永远不会停。”
雨声渐密,将远处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你们沉默地对饮,像两尊坐在屋檐下的石像。
——
大家长和唐门二老爷的决战如约而至,大家长身负重伤,为防止暗河内乱,苏暮雨带他去寻找故友疗伤。
三日之后,三大家族开会,想要争夺大家长的位置,天官承诺谁带回眠龙剑,谁就是下一任的大家长。
你垂眸,上面下了明令,苏喆与苏昌河两人要杀掉可以为大家长解毒的人。
苏言欢“你确定?”
你提了杯茶。
苏言欢“大家长死了。暗河就真的要乱了。”
苏昌河勾唇。
苏昌河“比起这个,我更期待苏暮雨会作何反应。”
苏言欢“我同你一道去吧。”
苏昌河挑眉,你抬头。
苏言欢“先说好,我不一定会帮你。”
他轻笑。
苏昌河“你会帮我的。”
你沉默,算是默认。
苏昌河“你说,我们当初的约定,还能兑现吗?”
苏昌河抬头,自言自语。
苏昌河“就算他放弃,我也会一直坚持的。”
苏言欢“暮雨可没答应过你,不过……”
你勾唇。
苏言欢“我相信你。”
你和他相视一笑。
——
你是苏昌河派来阻止苏暮雨的最后一个人。
他只看到河边纤细的黑衣背影便顿住了,下马走到你身边同你并肩。
苏暮雨“他竟然让你来拦我。”
你低头轻笑。
苏言欢“你绝对想到了吧。”
苏暮雨“是啊…”
苏言欢“为什么拒绝他?”
苏暮雨“我是大家长的傀。”
你轻笑。
苏言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低声——
苏言欢“我…和昌河一个想法,但是…”
你抬眸。
苏言欢“我想你不会听,便不说了。”
苏暮雨“你知道的,我……不想对你和昌河拔剑。”
十五年前,你随手一指把苏暮雨和苏昌河从尸堆里挑回来的那天,你们三个的命运就已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你转身轻笑。
苏言欢“如果拦不住你,我会很难办的。”
苏暮雨“昌河是不会为难你的。”
苏言欢“那如果是我自己执意要拦你,你会杀我吗?”
你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灼灼。
苏暮雨静静看着你,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眼里,此刻翻涌着万千波澜。
苏暮雨“不会。”
他声音低沉。
你笑了。
苏言欢“我知道。”
你们就这样站在河边,雨水打湿了黑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远处的群山隐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你想起十五年前暗河的尸坑边,你随手一指,挑中了两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一个眼神平静却亮的惊人,一个眉宇间藏着不甘的火焰。
苏暮雨没有笑,他只是静静看着你。
苏暮雨“你和昌河一直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必须救大家长。”
苏言欢“因为你是苏暮雨,所以你一定会这样选。”
河水湍急,冲刷着岸边的石子。
苏言欢“昌河想要一个全新的暗河,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向往的。”
你缓缓道。
苏言欢“可你却偏偏想要守护这最后的底线。”
苏暮雨“我们都没有错。”
苏言欢“是啊,我们都没有错。”
你叹息。
苏言欢“只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你拔出腰间的寒霜剑,剑身泛着冷光。
苏言欢“所以今日,我们免不了一战。”
苏暮雨看着你的剑,眼神复杂。
苏暮雨“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苏言欢“这是我的选择。”
你轻笑。
苏言欢“就像你选择救大家长一样。”
他终于拔出了他那柄闻名暗河的细雨剑。
你们同时出手。
剑光交织,剑气搅乱河水,在你们身旁激起成片巨浪。你的寒霜剑快如闪电,他的细雨剑绵密如网。你们太熟悉彼此的招式,每一个起手,每一个变招,都了然于心。
这是一场迟来了太久的对决。
你的剑划破他的衣袖,他的剑挑开你的发带。长发在雨中散开,像一朵突然绽放的黑莲。
但你们都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苏言欢“你心软了。”
你在一次剑光交错的间隙轻声说。
苏言欢“刺客不该心软。”
苏暮雨“你不也是?”
苏暮雨回以微笑,你勾唇。
苏言欢“暗河的规矩,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破了。”
七年前你和苏暮雨提剑挡在苏昌河身前时,就已经破了暗河最大的规矩。
苏言欢“你说过,整个暗河,都将会因我们三个而改变。”
杀手,也可以有家人,和朋友。
又一招过后,你们同时停手。你的剑尖抵在他的心口,他的剑尖指着你的咽喉。
苏言欢“杀了我,你就可以过去。”
苏暮雨“你知道我不会。”
苏言欢“那我也不会。”
你收剑。
苏言欢“这一战,平手。”
他也收剑入鞘。
苏暮雨“你回去怎么交代?”
苏言欢“就说拦不住你。”
你耸肩。
苏言欢“你说了昌河不会怪我的。”
你们并肩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
苏言欢“暗河,要乱了。”
苏暮雨“我要走了。”
最终,苏暮雨说——
苏暮雨“大家长等不了太久。”
苏言欢“保重。”
他转身上马,勒紧缰绳,此时卯兔的信蝶却落在他指尖,他眉头一拧。
苏暮雨“有人追上来了。”
苏言欢“你走吧,我来断后。”
你转身。
苏言欢“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做选择。”
苏言欢“所以我希望你和昌河,早日了结这件事情。”
苏暮雨闻声微愣,犹豫片刻开口——
苏暮雨“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