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是从一阵心悸中惊醒的。
梦里没有具体形象，只有无边无际的、流淌的绿色代码，和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框，像垂死生物的脉搏，反复提示着【核心冲突：未定义错误】。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异常昏暗，仿佛是暴雨将至的午后，可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个晴天。
“奇怪……最近海城天气预报老是不准……”
张弛嘟囔着瞥了一眼床头的手机，屏幕干净，只有时间显示：中午11：30，星期天。
作为海城头部AI公司的程序员，刚刚完成重大项目的他，难得可以休一个完整的周末。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缠绕着他，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调试一个永无止境的Bug。
胃里空落落的，提醒他该吃点什么了。
“算了，去老周那儿吃个肠粉吧。”他嘟囔着，习惯性地套上那件印着“Hello World”的灰色连帽衫。
推开公寓门，楼道里的光线比屋内更加晦暗。声控灯反应迟钝，拍了几下手才懒洋洋地亮起，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还不停闪烁。
张弛皱了皱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爬上心头。
太安静了。
平时这个点，楼里总该有些邻居走动、做饭的声音，可现在，除了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一片死寂。
走下老旧的楼梯，墙角似乎比平时多了许多移动的小黑点。
他起初没在意，直到脚下传来一声轻微的、令人不快的“咔嚓”声。
低头，借着昏暗的光线，张弛终于看清自己踩扁的是什么——一只个头奇大的蟑螂，油亮的甲壳破裂，渗出一点粘稠的液体。
“啧。”
他嫌恶地在台阶边缘蹭了蹭鞋底。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不止这一只。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似乎有更多细小的东西在窸窣爬动，数量多得有些不正常。一股淡淡的、像是霉变和腐败物混合的异味飘入鼻腔。
走出单元门，张弛彻底愣住了。
天空不是他熟悉的蓝色或灰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浑浊的昏黄色，像一块脏兮兮的巨大幕布，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阳光被完全过滤掉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缺乏生气的伪黄昏里。
那嗡嗡声……不是耳鸣，而是从远方传来，低沉、密集，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翅膀在同时振动，搅得人心烦意乱。
街道上车辆稀少，偶尔驶过的几辆也都速度飞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行人更是罕见，仅有的几个也都行色匆匆，面色惶恐，用围巾或衣领紧紧捂着口鼻。
“搞什么？沙尘暴？还是工业泄漏？”
程序员的思维让他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内心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他加快了脚步，往常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此刻却感觉格外漫长。
“周记肠粉店”的招牌就在前面，店门罕见地关着一半。
张弛推开门，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干涩的声响，不像往常那么清脆。
店里空无一人，只有老板周福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在蒸笼弥漫的白气里忙碌着。
那股蒸米粉和酱油的熟悉香味今天似乎淡了许多，反而被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旧木头受潮的气味所掩盖。
“老板，一份鲜虾肠，加蛋。”
张弛在靠墙的老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有些油腻的桌面。
周福应了一声，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热情地打招呼。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僵硬，宽厚的背脊在略显紧绷的白色厨师服下，轮廓似乎有些……异样。
肠粉很快端了上来。雪白的粉皮裹着嫩黄的蛋和粉红的虾仁，淋着酱色的酱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张弛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眉头瞬间拧紧。
苦。
一种极其突兀、尖锐的苦味，像某种化学试剂，猛地刺破味蕾，迅速弥漫了整个口腔，甚至盖过了酱油的咸鲜和米皮的清香。
这绝不是食物变质的那种苦，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作呕的苦。
“老板！”
张弛放下筷子，强忍着咽下那口带着怪味的肠粉，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和疑惑，“你这肠粉怎么回事？味道不对，非常苦！”
背对着他的周福动作顿住了。蒸笼的白气缓缓飘散，店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周福慢慢地、非常慢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空洞，瞳孔似乎有些扩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通常被围裙遮住的大肚子，此刻在厨师服下异常突出，并且……在微微地、有规律地起伏着，像是里面有活物在蠕动。
“苦？”
周福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新鲜的……都是新鲜的……”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露出一丝怪异扭曲的笑容。
张弛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来，想往后退，膝盖却撞到了桌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你怎么了？”
周福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尖锐的、仿佛甲壳摩擦的嘶鸣。他的眼球猛地向上翻起，只剩下眼白。接着，他巨大的肚子像充气过头的气球一样，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膨胀、扭曲——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起。
周福的厨师服连同他腹部的皮肉猛地炸开！
不是鲜血四溅，而是喷涌出无数只油黑发亮、大小不一的蟑螂！
这些虫子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店铺，空气中充满了它们翅膀振动的嗡嗡声和细足爬动的窸窣声。
张弛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虫潮瞬间涌到脚边，然后顺着裤腿疯狂往上爬！
冰冷、湿滑、多足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尖锐的口器开始啃咬他的皮肤。
“不——！”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徒劳地用手拍打身上越来越多的蟑螂，但数量太多了，它们覆盖了他的手臂、胸膛、脸颊，钻向他的口鼻耳孔！
窒息感和被啃食的剧痛淹没了他。
视线被蠕动的黑色覆盖，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周福那具只剩下空壳、还在不断涌出蟑螂的残破身躯。
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吞噬。
在彻底失去感知的前一瞬，他模糊的视野边缘，仿佛出现了一行半透明的、如同命令行提示符般的文字：
【系统提示】：玩家张弛，生命体征消失。死亡原因：异常实体攻击。数据采集中……世界规则重构……版本更新准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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