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茵，黎书砚

暴雨倾盆而下，像是要把整座明城都浇透。

　　黎茵站在墓园入口，雨水糊住了视线，也模糊了记忆。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耳边是亲戚们若有似无的议论声，那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目光死死锁在不远处那两块冰冷的墓碑上，上面刻着的“黎风”“赵端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脏一阵阵紧缩。

　　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裙，裙摆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胸前的白菊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凉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可她浑然不觉，任由雨水和泪水在脸颊上交织。

　　倏然，头顶的雨幕停了。

　　黎茵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黑色的大伞，伞下站着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眼如峻。

　　是黎书砚——黎家收养的义子，也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他穿着简单的黑西装，袖口被雨水打湿了一小截。

　　“别着凉了。”他的声音冷冷，听不出半分情绪。

　　“哥，爸妈没了……”黎茵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哽咽着。

　　不远处，黎家的叔伯们面色凝重，嘴里说着哀悼的话，可眼神里那点盘算的目光甚是扎人。

　　他们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把黎家这点产业瓜分得一干二净。

　　黎明撑着黑伞走来，擦得锃亮的皮鞋碾过积水泥潭，溅起阵阵水花。

　　他在黎茵和黎书砚面前站定，伞沿的水滴簌簌落在肩头。他的语气温和，人也十分儒雅：“茵茵，书砚，到叔叔家去住吧。”

　　脸上没半分虚伪，与方才那些远远围观、眼神里透着嫌恶与算计的亲戚们，判若云泥。

　　“茵茵才上初二，书砚你也马上要中考，住到叔叔那儿，好歹有个安稳地方。”黎明顿了顿，又道，“不用担心其他的事。”

　　黎书砚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拘谨：“谢谢叔叔，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黎明笑了，皱纹在眼角漾开，“咱们是一家人。”

　　黎氏集团顺势由黎明代掌管，本想着捞好处的亲戚，一分也没有。

　　……

　　两年光阴，转瞬即逝。

　　这是黎茵和黎书砚寄人篱下的第二个年头。

　　清晨，玄关处传来黎茵换鞋的声响，她动作麻利得很，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只丢下一句：“哥，我的早饭不用备了。”

　　话音落时，人已经踏出了家门。

　　“茵茵，等等哥哥！”黎书砚的声音传来，他正手忙脚乱地把早午餐往书包里塞。

　　黎茵凭着拔尖的成绩，如愿考入了和黎书砚同一所重点高中——明城一中。

　　彼时的她，刚踏入高一的门槛，身上还带着初中生的稚嫩，不谙世事的懵懂。

　　黎书砚快步追上前面的黎茵，将手里温热的面包递过去。

　　黎茵下意识地推手拒绝，语气无奈：“哎呀哥，我不吃。”

　　“不吃早餐伤胃，多少吃点。”黎书砚的声音温温和和，却让人不容拒绝。

　　黎茵撇撇嘴，到底还是接过来，咬了几口。

　　从黎明家到明城一中，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兄妹俩是最早一批抵达明城一中。

　　黎书砚放心不下，硬要跟着黎茵去她的新班级瞧上一眼。

　　“高一三班，高一二班，高一一班……”黎茵小声念叨着班级牌上的字。

　　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最终在“高一一班”的班牌前站定。

　　她朝身后的黎书砚扬了扬下巴：“就到这里，哥哥你回去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按照座位表，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黎书砚站在走廊里，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直到她在班级安定，才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黎茵的同桌，是个长相清纯的小女孩，一双杏瞳，像小鹿一样灵动，她扎着两个双马尾。

　　嘴上话没停过，叽叽喳喳的。

　　“同学你叫什么呀？”林媛媛凑到黎茵面前，好奇的打量她。

　　“我叫林媛媛。”

　　见黎茵垂着眼没应声，她又轻轻晃了晃椅子：“同学你怎么不说话呀？”

　　并非黎茵不说话，她怕生，很少主动与人交流。

　　她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嗫嚅道：“黎……黎茵。”

　　林媛媛的嗓门毫无预兆地拔高：“啥？”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唬了一跳，黎茵深吸口气，又细声细气地重复了一遍：“黎茵……”

　　“怎么写呀？”林媛媛眨着眼睛追问。

　　“黎明的黎，绿草如茵的茵。”

　　林媛媛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黎茵生得貌美，鼻梁小巧挺翘，一双桃花眼犹如黑玛瑙般明亮，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明艳动人，见了她这容颜皆移不开眼。

　　“你长得真好看，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林媛媛打心底里觉得惊艳，毫不吝啬地大声夸赞。

　　惹得周围几个同学纷纷侧目朝这边看了过来。

　　黎茵的脸颊腾地红了一瞬，像打了层薄薄的胭脂。

　　她抿了抿唇，对着林媛媛露出个浅浅的笑：“谢谢，你也是。”

　　转而，林媛媛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黎茵的耳畔，她压着嗓子悄声问：“刚刚送你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黎茵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轻轻摇头：“是我哥哥。”

　　“真羡慕，一家子基因真好。”林媛媛托着腮，和她打趣，“我要有这么个哥哥，天天得偷着乐。”

　　下一刻，林媛媛只觉头皮一阵刺痛，精心梳好的辫子被人猛地扯了一下。

　　她心头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转头就要开骂：“干什么啊！有没有素质！”

　　“吵死了，林媛媛你能不能安静点。”

　　说话的男生叫沈叙，他脸上挂着几分恶劣的笑，就那么看林媛媛跳脚的模样。

　　“沈叙你有病？”林媛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懒得再跟他掰扯。

　　黎茵好奇的向后看了两眼。

　　“他是谁啊？怎么随便扯你辫子，很疼的。”黎茵皱了皱眉，替林媛媛打抱不平。

　　林媛媛撇撇嘴，小声嘟囔：“沈叙，邻居家的儿子，脑子不太正常，咱少搭理他。”

　　黎茵了然，讷讷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