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指尖抚过紫檀木盒里的银簪,簪身凉得像浸过冬夜的雪,簪头那道极浅的梅花纹,是母亲生前用细锉一点点磨出来的——前世她守着这盒银簪,直到被苏怜月灌下最后一碗毒药,都没敢动过半分,只当它是母亲留下的念想,如今再看,倒像是一把藏了多年的刀,终于等到了出鞘的时刻。
“云珠,”她捏起其中一支银簪,将簪尾的机关扣轻轻一旋,露出里头裹着的半张蝉翼纸,“你去把这簪子‘落’在周嬷嬷常走的抄手游廊栏杆上,记得在簪尾压半片刚谢的海棠花瓣——要那种沾了晨露的,别让人看出是刻意放的。”
云珠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应声:“小姐放心,奴婢晓得怎么装得‘不小心’。”她捧着银簪退出去时,裙角扫过廊下的青石板,惊起两只躲在砖缝里的蚁虫。沈清辞立在窗边,看着日影从窗棂挪到案几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茶盏——周嬷嬷是柳姨娘的陪嫁,最是贪小便宜,见了这成色的银簪定会私藏,而那半片海棠,是给外祖家暗卫的暗号:“饵已下,候鱼来”。
未过一个时辰,云珠便抱着个缠了青布的小包袱回来,额角还沾着细汗,声音压得像落雪:“小姐,成了!周嬷嬷捡簪子的时候,奴婢瞧见她把簪子往袖筒里塞,还左右看了半天,刚往柳姨娘的偏院去了。这是暗卫刚从墙头上递进来的,说是在周嬷嬷袖口沾的灰里找着的。”
沈清辞展开那团皱巴巴的纸,上面只有一行炭笔写的小字,墨色还泛着潮:“柳氏与苏府密使,今夜亥时,后园假山洞。”
她指尖猛地蜷起,指甲掐进掌心——苏府,又是苏府。前世她嫁入三皇子府后,柳姨娘靠着苏怜月的关系,偷偷将沈家的田产账册递去苏府,转头便反咬她“中饱私囊”;苏怜月则拿着那些账册,换了三皇子侧妃的位置,最后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放过。如今这对姑侄倒是心急,这么快就凑到一处算计了。
“去备盏荷灯,灯芯里裹‘醉春眠’的药粉,别太浓,够迷半个时辰就行。”沈清辞转身打开妆台的螺钿匣,取出一支点翠步摇,将步摇上的珠串拆了两颗,“再把我那套月白暗纹的斗篷拿来,领口要缀狐裘毛的那件——亥时,随我去后园。”
亥时的风裹着夜露,吹得院角的竹影晃成一片模糊的墨。沈清辞裹紧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荷灯的光在她眼底晃了晃,像揉碎的星子。云珠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帕子,声音发颤:“小姐,夜里风大,不然……让暗卫去盯着就好?”
“我得亲眼看看。”沈清辞的声音轻得像雾,“有些账,要从头算清楚。”
后园的假山隐在黑夜里,只洞口漏出一点昏黄的光。沈清辞躲在松影后,能听见洞里传来柳姨娘尖细的声音,裹着几分谄媚:“这是沈家库房的账册抄本,还有去年江南漕运的对账单,苏小姐要的东西,我都给寻来了。三皇子妃的位置,您可得替我在苏小姐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穿青衫的男子冷笑一声,指尖敲着账册:“三皇子妃?柳姨娘怕是忘了,沈清辞才是沈家的嫡女。她如今在府里势头正盛,前日还敢驳了老爷的话——得先让她‘没’了,你家姑娘才有机会。”
“那是自然!”柳姨娘的声音里带着狠意,“我已经让周嬷嬷在她的汤药里加了东西,再过几日,保管她卧床不起……”
沈清辞捏着荷灯的手猛地收紧,灯芯晃了晃,溅出一点火星——前世她便是喝了柳姨娘送来的“补汤”,才落了胎,到死都以为是自己身子弱,原来从那时起,这两人就已经动了杀心。
她抬袖将荷灯朝洞口晃了晃,灯芯里的“醉春眠”随着暖烟飘进洞,不过片刻,洞里的说话声便低了下去,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两道黑影从松后掠出,动作利落地将柳姨娘与那青衫男子捆了,用黑布蒙住头。
“把人带去母亲院中的暗室,嘴堵严实了。”沈清辞接过暗卫递来的账册,指尖划过“苏府挪用沈家漕运银三万两”的字样,眼底的寒色几乎要凝住,“告诉外祖,账册我留着,苏府今夜出航的那艘漕运船,该‘遇’上点风浪了。”
暗卫领命退去时,云珠才敢凑过来,指尖还在抖:“小姐,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沈清辞将账册收入袖中,望着洞外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语气轻得像叹息,“他若是还认我这个女儿,便该知道,沈家的东西,轮不到外人来抢。”
远处的更漏敲了三下,晨露落在斗篷的狐裘领上,凉得刺骨。沈清辞转身往回走,月白的衣摆在夜色里像一片飘飞的云,只有袖中的账册硌得她掌心发疼——这盘棋,她不仅要赢,还要让前世欠了她的人,连本带利,一一偿还。
走到院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后园的方向:“云珠,去把周嬷嬷那间房搜一搜,她屋里该还有柳姨娘与苏府往来的信件。”
云珠应声而去,沈清辞立在廊下,看着天边泛起的浅白,忽然笑了一下——前世她活得太蠢,连敌人的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知道躲,如今既然重来了一次,她便要做执刀的人,把那些亏欠她的、算计她的,都一一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