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桂花正落得铺天盖地，阶前石砖浸着甜香，却掩不住暗室里残余的药苦。沈清辞立在廊下，指尖碾着片半枯的桂花瓣，听暗卫低声回禀：“苏小姐那边已经递了帖子，说听闻沈夫人抱恙，想明日登门探望。”
她唇角的冷笑比霜锋利：“倒是比前世急了些——去回了，说母亲今日醒转，正念着她，让她酉时过来，就说有夫人往日爱用的云糕方子要给她。”
暗卫领命退下时，沈清辞转身进了内室。沈夫人靠在软枕上，脸色虽依旧苍白，气息却稳了些，见女儿进来，便拉过她的手：“清辞，苏怜月那孩子……”
“娘放心，”沈清辞替她掖好被角，眼底的狠戾淡成温软的光，“女儿只是让她来认认自己配的药罢了。”
沈夫人望着女儿沉静的侧脸，终是没再劝——她知道这孩子藏了多少前世的血与悔，如今能护着自己，已是万幸。
酉时的沈府正笼在暮色里，垂花门的灯笼刚点起，苏怜月便携着锦盒来了。她穿了身月白襦裙，鬓边簪着支珍珠钗，瞧着端秀又关切：“清辞姐姐，伯母可好些了？”
沈清辞引她往内院走，语气轻缓得像闲谈：“娘今日刚能进些清粥，还说你手巧，往日做的云糕最合她口味。”
苏怜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笑里添了几分殷勤：“那我明儿再做些送来——对了，伯母用的药可对症？我前几日得了个调理气血的方子，正想给姐姐看看。”
说话间已到了暖阁，沈夫人正倚在榻上，案几上摆着只青花药碗，碗沿还凝着水珠。苏怜月刚要上前见礼，沈清辞忽道：“妹妹来得正好，娘这药刚煎好，你帮着尝一口？往日你最懂这些的。”
苏怜月的笑僵在脸上：“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沈清辞端起药碗，递到她面前，药气里混着极淡的苦杏仁味——正是她前世给沈夫人下的“牵机散”里的一味，“娘说这药苦，你先试试温凉，也让她安心些。”
暖阁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沈彦洲带着几位族老走了进来。苏怜月脸色骤变，后退半步：“沈伯父？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伯母，”沈彦洲的目光扫过那碗药，沉声道，“怜月，这药是你配的？”
苏怜月强作镇定：“不是我……是姐姐说伯母要用的药……”
“哦？”沈清辞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个瓷瓶，倒出粒褐色药丸，“那妹妹看看这个——这是从柳姨娘房里搜出来的，和你方才说的‘调理方子’，可是同一种药材？”
药丸一落案几，苦杏仁的气味骤然浓烈。族老里有人懂医理，皱着眉道：“这是牵机散的药引！这东西沾一点都能要人命！”
苏怜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转身就要跑，却被暗卫扣住了手腕。沈清辞缓步走到她面前，指尖划过她鬓边的珍珠钗——那钗头的珍珠里，藏着她前世用来藏毒的暗格。
“妹妹是不是忘了，”沈清辞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带刃，“柳姨娘被送庄院前，已经把你让她换药的事，一字不差都说了？还有药婆子的供词——你说，这‘赔罪’，够不够给我娘抵半分痛？”
苏怜月挣扎着尖叫：“是柳姨娘陷害我！沈清辞你别血口喷人！”
“陷害？”沈清辞抬手掀开案几上的锦盒，里面是包银朱粉——正是牵机散的另一位主药，“这是你方才带来的‘云糕原料’，要不要让族老们验验，这粉和我娘药里的，是不是一样的？”
暖阁里的空气像凝住了，族老们看着苏怜月惨白的脸，再看看沈夫人榻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已然明了大半。沈彦洲攥着袖摆，指节泛白：“苏怜月，你可知毒杀主母，按沈家的家法，该当何罪？”
苏怜月瘫在地上，忽然疯了似的盯着沈清辞：“是你！是你故意引我来的！沈清辞你好狠的心！”
“狠？”沈清辞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眼底是淬了冰的恨，“前世我娘被你毒得七窍流血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她占着主母的位置，碍了你的路。苏怜月，今日这暖阁，就是你给她赔罪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暗卫便端来另一碗药——正是柳姨娘灌下的、苏怜月自己配的“调理药”。沈清辞端着碗递到她唇边：“喝下去，像前世你看着我娘喝下去那样。”
苏怜月拼命挣扎，却抵不过暗卫的力道，药汁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苦得她眼泪直流。暖阁里静得只剩她的呜咽，沈夫人别过脸，指尖攥紧了锦被——她知道这是女儿的仇，也是女儿的劫，可她拦不住。
等苏怜月被拖下去时，暮色已经沉透了。沈清辞走到榻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掌心却沾了湿意——前世她只能抱着母亲的尸体哭，这一世，她终于替她讨回了半分。
沈彦洲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低声道：“都处置好了。”
“还没完，”沈清辞抬眸，眼底的泪意褪得干净，只剩冷光，“苏家包庇毒妇，纵容女儿谋害主母——父亲，该让他们来沈府，给娘磕头赔罪了。”
窗外的桂花还在落，香风裹着药味，缠成解不开的结。沈清辞望着檐角的月亮，忽然想起前世母亲咽气前的话——“别被仇恨困住”。
可她偏要困在这仇恨里，踩着仇人的骨血，护着这一世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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