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场的风波刚歇,沈清辞回府时,袖中已多了一枚雕着暗纹的玉牌——是萧景珩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若有难处,持此牌寻城南松鹤楼的掌柜”。那玉牌触手温凉,纹路由细碎的云纹缠成“景”字,显然是萧景珩的私物,她指尖摩挲着纹路,忽觉这玉牌的分量,远重过寻常信物。
刚落座,挽春便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桐木匣子:“小姐,松鹤楼的伙计刚送来的,说是七殿下托他转交,还说‘务必亲手交到沈姑娘手上’。”
沈清辞示意挽春将匣子放在案上,待侍女退下后,才用银簪挑开匣盖的暗锁——匣子里垫着绒布,一卷素笺静静躺在中央,字迹是萧景珩惯常的清隽风骨,墨色却比平日深了几分,显是写时带了急意:“萧景渊近日与西北将领私通,暗运粮草入京郊私库,恐有异动。沈姑娘既知他要害我,想必也清楚他的野心——沈家掌着京畿布防,他若得势,沈府恐遭池鱼之殃。可愿与我联手,共破此局?”
最后一句的墨痕略重,像是笔尖顿了半刻才落下。沈清辞眸色一沉,前世萧景渊正是靠着西北军权发动宫变,又以“沈家通敌”为罪名,将她满门抄斩——那时她被囚在天牢,隔着铁栏听狱卒说“沈大人拒不认罪,被乱棍打残了腿”,那钝痛至今仍梗在喉间。
她取过狼毫笔,蘸了浓墨在素笺背面写:“下月初三,西郊废宅,我有他私通外敌的证据。”写完将笺纸卷成细筒,塞进匣底的暗格,又让挽春将匣子原样封好,交给松鹤楼的伙计。
送匣的人刚出府门,沈清辞忽然瞥见院墙上闪过一道黑影——那人足尖点在墙檐上,衣摆是萧景渊暗卫惯用的玄色。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指尖却悄悄将案上的残笺揉进袖中,待黑影消失后,才缓步走到香炉边,将残笺投入熏香的炭火里。纸烬裹着沉香的暖味散在空气中,连一丝墨痕都没留下。
三日后的西郊废宅,断壁上爬满枯藤,风卷着落叶穿过破窗,发出呜咽似的响。沈清辞刚踏入院中,便见萧景珩立在阶下,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手里握着柄佩剑,显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沈姑娘。”萧景珩转过身,眼底带着几分审视,“你说的证据,在何处?”
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个瓷瓶,倒出枚蜡封的木简:“这是萧景渊与西北将军穆远的密信,用的是西域密语,我已让人译出——他许穆远‘事成后封西北王’,还约定下月十五在京郊校场交接粮草。”
木简上的字迹歪扭,却能辨出“穆”“粮”“王”等字,萧景珩接过木简的指尖微颤——他虽早知萧景渊野心勃勃,却没料到对方竟敢私通外将、图谋兵权。
“你为何会有这密信?”萧景珩抬眸看她,桃花眼里没了往日的温和,“沈姑娘与萧景渊,似乎并非泛泛之交。”
沈清辞扯了扯唇角,笑意里带着自嘲:“前世我沈家满门,就是死在这‘私通’的罪名里——萧景渊构陷沈府时,用的就是类似的密信。”
“前世?”萧景珩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意,“你……”
“我是从十年后回来的。”沈清辞打断他的话,指尖抚过袖中的玉牌,“前世今日,你坠崖断腿,后被萧景渊囚在冷宫,最后吞金自尽;我沈家被抄斩,我被卖入教坊司,临死前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萧景渊的算计。”
风卷着枯叶掠过她的裙摆,萧景珩望着她眼底的寒意,忽然懂了她那日在围猎场的果敢——不是莽撞,是带着血海深仇的孤注一掷。他将木简收进袖中,语气沉了几分:“所以你救我,是为了借我之手,扳倒萧景渊?”
“是,也不是。”沈清辞抬眸,目光撞进他的眼底,“我要护沈家,也要让萧景渊付出代价——而你,是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人。”
萧景珩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枚虎符碎片:“这是我母妃留下的,能调动京郊三千羽林卫。下月十五,我会在私库外布防,截下他的粮草。”他将碎片放在沈清辞掌心,“你要的‘证据’,我会让穆远的副将当众指证他——但沈姑娘,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若事成,”萧景珩的声音轻得像风,“别让仇恨困住你。”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刺进沈清辞的心底——前世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被仇恨烧红了眼,直到满门尽灭才懂,可如今重来一次,她仍不知该如何放下。
她攥紧虎符碎片,指尖硌得生疼:“我尽力。”
正说话间,废宅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萧景珩侧身躲到破墙后,沈清辞则将木简藏进砖缝——是萧景渊的人追来了。她刚站定,便见几个玄衣暗卫踹开院门,为首的人盯着沈清辞,语气阴狠:“沈姑娘,二殿下请你回去‘问话’。”
沈清辞抬眸,脸上已换上惯常的温婉笑意:“二殿下寻我,怕是为了围猎场的事?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他。”
暗卫见她配合,便上前要押她的胳膊,却被沈清辞侧身避开:“我自己走。”
她转身时,余光与破墙后的萧景珩对上——他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指尖按在佩剑的柄上,显然是要在暗处护送。
马车碾过废宅外的碎石路,沈清辞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萧景珩藏身的破墙,忽然觉得这一世的路,似乎不再是她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