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函瑞第一次见到张桂源时,是在旧巷口那棵老槐树下。彼时张桂源刚搬来,抱着半箱旧书,额角沁着薄汗,见他望过来,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叫张桂源,就住隔壁。”
张函瑞嗯了一声,没多说。他性子冷,不爱热闹,可张桂源像块甩不掉的糖,总黏着他。会在他画画时递来一瓶冰汽水,会在他被巷里孩子欺负时攥着拳头挡在他身前,会在冬夜里揣着暖手宝跑来,说“我妈煮了姜汤,给你带了一碗”。
张函瑞的画里,渐渐多了个身影。槐树下看书的,巷口追猫的,咧嘴笑的张桂源。他把画藏在抽屉最深处,像藏着一个不敢说的秘密。
变故是在他们十六岁那年。张桂源的父亲生意失败,家里连夜搬走,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张函瑞疯了似的跑遍整条巷,只在老槐树下捡到一枚张桂源常戴的、缺了个角的银戒指。
后来张函瑞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画里总有一棵老槐树,树下却空无一人。他无数次回到旧巷,老槐树还在,只是再没等来那个咧嘴笑的少年。
三十岁那年,张函瑞在一场画展上遇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人西装革履,身边站着温婉的女人,眉眼间依稀是当年的模样,只是没了那两颗小虎牙,笑容也客套疏离。
“张函瑞?”对方先认出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张函瑞喉咙发紧,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嗯。”
“我是张桂源。”他伸出手,指尖微凉。
握手的瞬间,张函瑞摸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硌得人生疼。他忽然想起那枚缺角的银戒指,还在他抽屉里,氧化得发黑。
“恭喜。”张函瑞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哑。
张桂源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陪妻子去看画。张函瑞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画了十几年的老槐树,原来早就枯了。
画展结束时,下起了雨。张函瑞站在门口,看着张桂源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护着妻子上车,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车开远了,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刺骨。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银戒指,雨水冲刷着上面的锈迹,露出一点微弱的光。就像当年那个少年眼里的光,亮过,然后熄灭了,再也没为他亮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