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悬浮战车的引擎声在深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诺靠在座椅上，左腿的旧伤因为颠簸隐隐作痛。终端屏幕上正播放着最新的举报清单，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地址像蚂蚁一样爬满屏幕，其中一条标注着“特级举报”——北区研究所，有研究员私藏禁忌数据，疑似与旧时代假面骑士技术有关。

“总长，还有三分钟抵达目标地点。”助理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敬畏，却没注意到诺的眼神有些恍惚。

自从上次遇袭后，诺的身体里就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那些袭击者临死前的眼神，不是他熟悉的恐惧或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愤怒，就像当初被他猎杀的黑色假面骑士。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前几天清理“异端”窝点时，他在一个隐蔽的终端里发现了一段未被销毁的视频——画面里，修卡的研究员正在给一群孩子注射药剂，孩子们痛苦地挣扎，最终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而那些孩子的脸上，都带着和他小时候一样的、渴望得到秩序徽记的眼神。

他当时立刻销毁了视频，告诉自己这是异端伪造的假象，但那段画面却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

战车停在北区研究所门口，这座隶属于修卡帝国的秘密研究所，表面上是研究新能源，实则一直在进行禁忌技术的开发。特别狩猎队的队员们已经包围了整栋建筑，激光枪的枪口对准了研究所的大门。

“行动！”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举起激光枪率先冲了进去。

研究所内部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照亮空旷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地上散落着文件和破碎的试管。诺的终端直播已经开启，在线人数突破九亿，弹幕里满是“总长冲啊”“彻底净化异端”的狂热评论。

“目标在地下三层的数据中心！”技术队员汇报道。

诺带着小队沿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金属台阶上，回声在走廊里回荡。地下三层的大门紧闭，上面印着修卡的最高机密标识。队员们用炸药炸开大门，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数据中心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研究员正坐在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操作着。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冲进来的诺等人。老研究员的胸前，佩戴着一枚金色的蜘蛛徽记，那是修卡帝国元老级成员才能拥有的荣誉徽章。

“格雷博士？”助理惊呼出声，“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已经退休了吗？”

格雷博士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诺，眼神复杂：“诺，你还记得二十年前，贫民窟里那个给你发秩序徽记的老人吗？”

诺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当然记得，那个老人穿着干净的灰色制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把那枚粗糙的塑料徽记递给了他，说：“孩子，只要你坚信秩序，就能改变命运。”那是他童年里唯一的温暖，也是他信仰修卡帝国的起点。

“是你？”诺的声音有些颤抖，握着激光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是我。”格雷博士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从一个贫民窟的孩子，变成帝国的狩猎总长。我原本以为，你会成为真正的秩序守护者，可你现在，却成了修卡最锋利的屠刀。”

“你在胡说什么？”诺怒吼道，“我一直在维护帝国的秩序，清除异端！你私藏禁忌数据，才是真正的异端！”

“禁忌数据？”格雷博士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按下了控制台的一个按钮。数据中心的大屏幕瞬间亮起，上面显示出一段段机密文件和视频——修卡帝国二十年前如何编造“假面骑士破坏世界”的谎言，如何屠杀反抗的民众，如何将底层孩子当成实验品，如何通过《假面狩猎场》引导民众内斗，巩固统治……

每一段视频，每一份文件，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诺的心上。他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崇拜的修卡士兵，正在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看到了那些被他猎杀的假面骑士，正在保护逃难的民众；看到了帝国高层的会议记录，上面写着“猎人是可消耗品，待异端清除完毕，即刻处决”。

“不……这不可能！”诺疯狂地摇头，“这都是伪造的！是你编造的谎言！”

“谎言？”格雷博士拿起一份文件，扔到诺面前，“你自己看，这是帝国高层的绝密指令，上面有最高领袖的签名。你所谓的‘正义狩猎’，不过是高层用来转移民众矛盾、清除异己的工具。你猎杀的每一个‘异端’，要么是知道真相的人，要么是对帝国无用的人。”

诺捡起文件，手指颤抖地翻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最高领袖的签名赫然在目。那些冰冷的文字，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将他二十年来的信仰撕得粉碎。

直播间里的弹幕瞬间停滞，然后炸开了锅——“这是真的吗？”“帝国在骗我们？”“主播快醒醒！”“这是异端的阴谋！”

打赏提示音戛然而止，原本狂热的评论区变得一片混乱，质疑和恐慌的声音越来越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诺的眼神变得空洞，激光枪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再被蒙蔽下去。”格雷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我曾经也是帝国的忠实信徒，直到我发现了这些真相。我试图揭露，却被污蔑为异端，只能躲在这里，希望能找到一个能改变一切的人。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良知，还有对真正秩序的渴望。”

“良知？”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我没有良知！我猎杀了那么多人，双手沾满了鲜血！我是刽子手！是恶魔！”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些被他猎杀的假面骑士，闪过那些被他处决的普通民众，闪过那个被他打死的、戴着秩序徽记的小女孩。那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让他无法呼吸。

“不！这不是真的！”诺突然嘶吼着冲向控制台，想要销毁那些数据，“修卡是正义的！我是正义的！”

格雷博士想要阻止他，却被一旁的猎人队员开枪击中。鲜血从格雷博士的胸口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诺，嘴唇动了动，最终倒了下去。

“博士！”诺停下脚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格雷博士，脑海里闪过二十年前那个温和的笑容，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数据中心的大门突然被炸开，帝国军队冲了进来，为首的是帝国的国防部长。“诺总长，格雷博士是帝国的头号异端，私藏禁忌数据，煽动叛乱。你立了大功，最高领袖命令我来协助你，销毁所有数据，控制舆论。”

国防部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诺。他看着那些冲进来的士兵，看着他们冰冷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格雷博士说的是真的，他只是修卡的工具，现在真相即将暴露，帝国要让他来背锅，或者干脆把他一起清除。

直播间里的混乱还在继续，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国防部长对着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销毁数据。

诺缓缓捡起地上的激光枪，眼神从空洞变得冰冷，然后是一种近乎毁灭的狂热。他看着大屏幕上的真相，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格雷博士，看着那些冲进来的士兵，突然笑了起来。

“真相？”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坚定，“我不需要真相！修卡帝国给了我一切，我的信仰，我的荣誉，我的地位，都是帝国赋予的！任何试图颠覆帝国的人，都是异端！包括你，格雷博士，包括所有质疑帝国的人！”

他猛地举起激光枪，对准大屏幕，扣动扳机。激光束射中屏幕，瞬间引发了爆炸，数据中心的设备纷纷起火，浓烟滚滚。

“总长！”国防部长愣住了，没想到诺会突然这么做。

诺转身，对着国防部长，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笑容：“国防部长，格雷博士已经被我处决，所有禁忌数据都已销毁。现在，我要开启直播，告诉全帝国的人，这只是一场异端的阴谋，我们成功粉碎了他们的叛乱！”

他不顾国防部长的错愕，重新开启了终端的直播。屏幕上，浓烟弥漫，诺满身是血，眼神狂热而坚定。“家人们，帝国的民众们！刚才的一切，都是异端的阴谋！他们伪造了虚假数据，试图煽动叛乱，破坏我们的秩序！但我们成功了，我们粉碎了他们的阴谋，处决了头号异端格雷博士！”

直播间里的混乱渐渐平息，那些质疑的声音被诺的狂热和坚定压制下去。打赏提示音再次响起，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但依旧有大量的粉丝选择相信诺。“就知道是异端的阴谋！”“总长说得对！我们要相信帝国！”“打赏5万修卡币，支持总长！”

诺看着屏幕上的弹幕和打赏，心中的动摇彻底消失。他知道，格雷博士说的是真的，但他已经无法回头了。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的荣誉和地位都建立在帝国的谎言之上。如果帝国倒下，他也将万劫不复。

与其面对残酷的真相，不如沉浸在虚假的信仰里。

“从今天起，狩猎范围再次扩大！”诺对着摄像头，眼神狂热而坚定，“任何质疑帝国、传播虚假信息的人，都是特级异端！格杀勿论！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修卡帝国的秩序，清除所有异端！”

国防部长看着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走上前，拍了拍诺的肩膀：“总长英明！最高领袖一定会嘉奖你的！”

诺没有理会他，只是紧紧握着激光枪，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弹幕。他知道，自己的信仰已经被真相击碎，但他又用鲜血和谎言，重新筑起了一道更坚固的城墙。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相信帝国的孩子，而是一个明知真相，却依旧选择沉沦的疯子。

数据中心的大火还在燃烧，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诺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背影坚定而决绝。他的左腿旧伤还在隐隐作痛，胸口的疤痕也在发烫，但他的眼神里，只有对狩猎的无尽欲望和对帝国的绝对忠诚。

夜色更深了，诺的悬浮战车再次驶上街头。他的直播还在继续，终端屏幕上，满是粉丝的崇拜和打赏。他看着车窗外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修卡帝国的狩猎总长，是民众心中的正义英雄。他会一直狩猎下去，直到死的那一天。哪怕最终会被帝国抛弃，哪怕会坠入永恒的地狱，他也会执迷不悟地走下去。

因为，除了这份虚假的信仰和血腥的狩猎，他已经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