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口袋里那张泛黄的书签硌着手指,我把它抽出来看了眼。"你的心跳是我最后的温柔"——顾沉舟当年在病床前写下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可每个笔画都像刻在我心上。
镜子里的人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到挑不出毛病。这是我特意准备的面具,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完美的微笑后面。
前台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有请林昭老师!"
脚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刑场。路过咨询室时,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倒影上划出一道道裂痕。我闭了闭眼,想起那天在医院签器官捐献协议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生命的意义在于传递。"我对着台下三百多人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瞥见顾沉舟坐在第三排。他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节发白,整个人像拉满的弓弦。
苏晚站在过道旁记录观众反应,我们的目光短暂交汇。她朝我轻轻点头,示意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我知道江临就在这栋楼里,他总是这样默默守护着,就像当年替我保守那个秘密一样。
茶歇时间,我走向咖啡区。身后飘来一股熟悉的龙涎香,那是顾沉舟惯用的味道。转身的瞬间,我正对上那双眼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那些在医院相拥的夜晚,在天台看星星的午后,还有他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时颤抖的声音。
"林老师?"他的声音比从前更低沉了些,却依然带着让我心跳加速的力量。
"嗯?"我端起咖啡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我们认识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插进心里。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突然明白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或者说,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不认识。"我抿嘴一笑,转身要走,却被他拦住去路。
"别装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气,"为什么当年一声不响就消失?你知道我醒来后有多恨你吗?"
我抬头直视着他,却发现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曾经那个脆弱需要照顾的少年,如今站在人群里也是一道风景。只是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盛满不安。
玻璃杯摔碎的声响惊动了周围人。我这才发现顾沉舟在后退时撞倒了杯子,此刻正盯着满地碎片发呆。
"小心。"我本能地说出口,立刻后悔。这个举动太像从前的自己了。
苏晚适时递来纸巾,江临已经拿着清扫工具过来。他们默契地站成三角形,把我护在中间。
"我该走了。"我放下没喝完的咖啡,故意放慢脚步往门口走。那张书签从口袋滑落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在门口站住了。电梯门缓缓关上,镜面倒映出苏晚递来的温水,和她轻声说的:"你做到了。"
露台上,顾沉舟攥着那张书签站在风里。江临在安全通道口掐灭烟头,望着这一幕轻轻叹息。一片银杏叶飘落,上面刻着"你的心跳是我最后的温柔",而今天的谎言才刚刚开始。
"林老师,下午的个案已经安排好了。"助理小周敲响办公室的门。
我正在整理上午的演讲稿,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翻开日程本,今天的最后一个预约写着"顾沉舟"。
"让他进来吧。"
门开了,顾沉舟站在那里。他今天换了一件灰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固执。
"没想到心理医生就是你。"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看来我猜对了,你确实知道些什么。"
我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顾先生是第一次来做心理咨询,请先填写这份评估表。"
"别转移话题。"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为什么那天会说出'我们认识吗'这种话?你明明很害怕见到我。"
我试图抽回手,却发现挣不开。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和从前一样让人安心。窗外的夕阳斜照进来,在我们之间投下长长的阴影。
"放手。"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反而握得更紧:"告诉我真相。那天下着雨,你走进病房对我说'我不爱你了',转身就消失不见。可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
记忆翻涌而来。那天的雨真的很大,我站在病房外听着监护仪的长鸣,签下器官捐献协议时笔都在抖。后来听说他接受了移植手术,却不知道捐出的是谁的心脏。
"顾先生,我们需要讨论的是你最近的情绪波动。"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过去的事。"
"对你来说只是过去,对我来说却是整个世界。"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知道吗?每次发病的时候,我总觉得那颗心脏不属于我。它跳得那么安静,像你在身边的每一个夜晚。"
我猛地抽回手,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温水洒在评估表上,墨迹晕染开来。
"抱歉。"我起身去拿抹布,却被他拉住。
"林昭。"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擦拭桌上的水渍。余光瞥见他盯着我胸前的工作牌,那里写着"林昭博士"。
"昭字..."他喃喃自语,"你说过这个名字是父母希望你永远光明磊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些细节,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如果我不做心理咨询了呢?"他突然说,"如果我继续追查你的过去呢?"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是您的自由。"
"可我不想。"他握住我的手,这次很轻柔,"我想重新认识你,作为现在的林昭。"
我看着他眼中的期待,突然觉得鼻尖发酸。这个男人,曾经拥有我的心跳,现在却要重新开始了解我。命运真是讽刺。
"明天下午三点,同样的地方。"我轻轻抽回手,"我们继续。"
他离开后,我靠在窗边看着楼下。他站在路边等车,时不时抬头望向我的办公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当年在医院走廊等待手术的那个少年。
"怎么样?"苏晚探进头来。
我摇摇头:"他还记得一些片段,但暂时不会深究了。"
"要不要告诉江医生?"
"不用。"我合上日程本,"让我们看看这场心理治疗,最后是谁先认输。"
窗外飘起细雨,和那天一样。只是这次,我要亲眼看着他走出阴霾。
\[未完待续\]咨询室的门在顾沉舟面前缓缓关上。我望着玻璃墙上倒映的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道浅浅的划痕。那是上周接待躁郁症患者时留下的,当时那人突然情绪失控,抓起钢笔狠狠划向桌面。
"林老师?"小周轻声提醒,"顾先生已经等了十分钟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调整了下坐姿,把评估表重新铺平:"让他进来吧。"
门开时带进一缕凉意。顾沉舟今天穿的是深灰西装,衬得脸色比实际更苍白。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动作利落得不像来做心理咨询的人。
"昨晚你故意丢下那张书签。"他开口就直奔主题,"是在试探什么?"
我给他倒了杯温水,陶瓷杯底碰在茶几上发出轻响:"顾先生是来谈心理困扰的,不是来审问我。"
"可这两件事有关联。"他盯着我的眼睛,"或者说,你的过去就是我的现在。"
诊室里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敲击膝盖,节奏很特别,像医院走廊里的心电监护仪。
"先从你最近的睡眠情况说起。"我把记录本翻到新的一页。
"昨夜三点才睡着。"他忽然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一直在想你转身离开时的样子,和十五年前那个雨天太像了。"
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具体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个梦。"他靠在沙发背上,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有人在我胸口划开一道口子。最奇怪的是,我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心跳。"
我的手微微发抖。这不该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每次发病的时候,"他忽然坐直身子,"总觉得这颗心脏不属于我。它跳得太安静,像是在等人回应。"
窗外飘起细雨,打在落地窗上发出沙沙声响。我想起那天在医院,监护仪的长鸣穿透雨幕。签下器官捐献协议时,我的手也是这样颤抖着。
"顾先生,"我放下笔,"我们今天的咨询时间到了。"
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解开西装第二颗纽扣:"你知道吗?刚才说话的时候,你三次看向我的左胸。就像当年在病房,每次我心率不稳时,你都会那样看着监测仪。"
我猛地站起身,不小心碰倒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白色地毯上洇出一片暗斑,像一朵畸形的花。
"下周同一时间。"我转身走向窗边,"我们继续。"
门关上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办公桌上的手机亮起,是江临发来的消息:"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你的办公室窗户,和十五年前在医院等你查房时一模一样。"
我擦掉眼泪,翻开病历本写下:患者存在碎片化记忆重组现象,建议暂停治疗。
可我知道,有些事已经无法停止了。就像那天在手术室,当医生宣布脑死亡时,那颗年轻的心脏仍在顽强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