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门外的长椅,像是被唐宁的体温焐热了一般。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曾经象征着幸福的婚纱早已被束之高阁,取而代之的是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和长裤,原本圆润的脸颊瘦得颧骨微微凸起,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蛛网,蔓延在苍白的眼睑下。唯有那双眼睛,每次望向监护室里的身影时,总能透出一丝倔强的微光,那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力量。
周祁安躺在里面,安静得像一尊沉睡的雕塑。腹部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但他的意识,却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身体也在缓慢恢复,可大脑的唤醒,全凭他自身的意志力。唐宁每天都会坐在监护室的玻璃前,握着手机,给她看两人之前拍的婚纱照,给她读他写的情书,给她讲外面的事——春天的花开了,战友们又完成了一次集训,爸爸炖的鸡汤还是那么香。她一遍遍地说:“祁安,你快醒醒,我还在等你娶我呢,我们的婚礼还没结束呢。”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冲破了云层,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唐宁刚从家里带来换洗衣物,坐在长椅上,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周祁安送她的那枚钻戒——那是他们挑选五金时买的,还没来得及戴上,就发生了那样的意外。钻戒上的钻石依旧璀璨,却映照出她憔悴的脸庞。
就在这时,一个拖沓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唐宁抬头,心脏猛地一缩——是沈泽言。
他变了很多,头发乱糟糟地耷拉在额前,胡茬也很久没刮了,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眼神里满是憔悴和悔意,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他走到唐宁面前,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宁宁……”
唐宁下意识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沈泽言因为携带凶器闯入病房,被判了六个月的拘留,现在应该还没出来才对。
“我……我因为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沈泽言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宁宁,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纠缠你,更不该……更不该差点伤害到你。”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唐宁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这里是医院,祁安还在里面,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宁宁,你听我把话说完,就一句话。”沈泽言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唐宁猛地躲开。他苦笑一声,眼底泛起了泪光,那里面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丝残存的执念,“在里面的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终于明白,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宁宁,周祁安他……他已经昏迷三个月了,医生都说,他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醒了,也可能留下后遗症。你别再傻等了,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对你,弥补我以前所有的过错,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唐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沈泽言,眼神里充满了讥讽,“沈泽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爱的人是祁安,从始至终都是他。当初我求你假结婚,是因为我走投无路;现在我守着他,是因为我爱他。就算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我也会守着他,绝不会跟你走。你死了这条心吧!”
“宁宁,你别这么固执!”沈泽言激动地提高了声音,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嘶吼,“周祁安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要一辈子耗在他身上吗?跟我走,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我能让你幸福,比他能给你的更多!”
“你闭嘴!”唐宁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祁安不是活死人!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答应过我,要护我一生周全,要陪我一起到老,他不会食言的!你要是再敢这么说他,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是为了你好!”沈泽言也红了眼,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抱住唐宁,“宁宁,跟我走吧,别再等了,不值得!”
“滚开!”唐宁用力推开他,力道之大,让沈泽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离开这里!否则我就叫保安了!”
两人的争吵声,不大不小,恰好穿透了监护室的隔音玻璃,传到了里面。
监护室里,原本安静躺着的周祁安,眉头忽然微微蹙了一下。那道蹙起的纹路很浅,却像是一道惊雷,划破了长久的沉寂。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幅度小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像是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
“祁安!”唐宁恰好回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手指的动作,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然后又瞬间松开。她疯了一样冲到玻璃前,双手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祁安!你听到了吗?你醒醒!我在这里!”
沈泽言也愣住了,他顺着唐宁的目光看去,只见监护室里的周祁安,手指还在微微颤动,眉头蹙得更紧了。
唐宁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祁安,你别听他胡说!我只要你,我这辈子都只要你!你快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原本平稳的波动,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一道道峰值不断攀升,发出“滴滴”的警报声。周祁安的眼皮,开始轻轻颤动,像是在经历一场艰难的挣扎,每一次颤动,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祁安!祁安!”唐宁用力地拍打着玻璃,眼泪汹涌而出,“你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我在等你!”
沈泽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惊讶,有嫉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他知道,他彻底失去唐宁了,从周祁安为她挡下那一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医生!医生!”唐宁猛地转过身,朝着护士站的方向大喊,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他动了!他要醒了!快过来!”
护士站的护士听到喊声,立刻跑了过来,看到监护仪上的变化,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连忙按下了紧急呼叫铃。很快,主治医生带着几名医护人员,推着器械车,快步冲进了监护室。
“病人出现苏醒迹象,立刻准备监测!”医生的声音沉稳而急促,“血压、心率、血氧饱和度,密切关注!”
唐宁被拦在监护室门外,只能隔着玻璃,死死地盯着里面的身影。她看到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周祁安的瞳孔,看到护士在他的手臂上扎针,看到他的胸膛起伏得越来越明显。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祁安,你醒醒,我在这里……”她喃喃自语,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着。
监护室里,周祁安的眼皮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布满了血丝,浑浊而模糊,却又带着一丝刚从沉睡中醒来的迷茫。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掠过医生和护士的脸,最终,定格在了玻璃外的唐宁身上。
像是一道电流穿过全身,周祁安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惊喜、心疼、爱恋的光芒,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疲惫。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嗬嗬”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微弱却清晰的字:“宁……宁……”
“祁安!”唐宁听到这两个字,再也忍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长椅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我在这里!祁安,我在这里!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周祁安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微弱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却像是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唐宁布满阴霾的世界。他的眼神紧紧地锁在她身上,仿佛要把这三个月来错过的时光,都一一弥补回来。
医生看着监护仪上逐渐平稳的曲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病人终于醒了!虽然现在还很虚弱,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接下来,只要好好进行康复治疗,很快就能恢复意识,和正常人一样交流了!”
唐宁的心里,像是一块压了三个月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她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的周祁安,哽咽着说:“祁安,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完全好起来。我们的婚礼,还没结束呢……”
周祁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又像是没听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的爱意,浓得化不开。
沈泽言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绝望。他默默地转过身,一步步地离开了医院,背影落寞而孤寂。他知道,他的出现,不仅没能挽回唐宁,反而成了唤醒周祁安的催化剂。从今往后,唐宁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他的位置了。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监护室里的周祁安身上,也洒在门外的唐宁身上。温暖的光芒,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寒冷和绝望。唐宁知道,她的等待,她的坚持,都没有白费。她的祁安,醒了,他们的爱情,经历了生死的考验,终于迎来了新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周祁安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开始了漫长的康复之路。唐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给他喂饭、擦身、做康复训练。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和简单的动作交流,但只要看到他一点点地好转,唐宁就充满了动力。
周祁安也很努力,他知道,他不能再让唐宁担心,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他要尽快好起来,履行他对她的承诺,护她一生周全,给她一场真正完美的婚礼。
病房里,阳光正好,唐宁坐在床边,握着周祁安的手,轻声给他讲着外面的事。周祁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眨眨眼睛,像是在回应她。这一刻,时光仿佛静止了,只剩下满满的温馨和爱意。
唐宁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够克服。他们的爱情,就像经过了风雨洗礼的花朵,会开得更加鲜艳,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