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我当了他十年秘书，凌晨两点送解酒药是常事。

直到他未婚妻甩我支票：“你只是替身。”

我笑着收下辞职信，转身考公上岸。

他在公示期拦我：“考公？我让你直接当公务员夫人。”

我亮出红头文件：“傅先生，请配合调查。”

凌晨两点，江城在一片璀璨的寂静中沉睡。

　　林未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屏幕冷白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甚至不需要看来电显示，这个时间点，会找她的只有一个人。

　　接通，那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模糊的人声，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讨好：“林秘书，抱歉这么晚打扰，傅总他……喝得有点多，在‘铂宫’，指名要您送解酒药过来。”

　　“知道了。”林未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三个字，干脆利落。

　　挂了电话，她掀被下床，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清冷，皮肤是长期熬夜的苍白，只有唇上一点血色，是被用力咬出来的。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换下睡衣，从床头柜的固定位置摸出备用的解酒药和一小瓶密封的温蜂蜜水，塞进通勤包，出门。

　　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铂宫顶楼的包厢，推开厚重的门，喧嚣和烟酒气扑面而来。满屋子的男男女女，衣香鬓影，傅沉舟坐在最中间的长沙发主位，指尖夹着半截烟，领带扯松了，眉眼低垂，在缭绕的烟雾里显得有些疏离。他即使在这种场合，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有人看到林未，嬉笑声低了下去。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傅沉舟面前，蹲下身，从包里拿出解酒药和蜂蜜水，拧开瓶盖。

　　“傅总，药。”

　　傅沉舟抬眸，眼底带着醉意，更深的地方却是一片清醒的锐利。他就着她的手把药吞了，又喝了几口蜂蜜水，喉结滚动。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里投下一小片阴影。

　　“等着，一起回。”他的声音因为酒精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未没说话，安静地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存在感的雕像。周围隐约有窃窃私语传来。

　　“又是林秘书，真够尽心的。”

　　“啧，傅总身边十年了吧？比正牌女友还像女朋友。”

　　“女朋友？你也太看得起秘书这职业了，说好听点是心腹，说难听点……”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味不明地笑声淹没在音乐里。

　　林未垂着眼，看着自己鞋尖上一小块反光。十年，足够把一个刚出校园满怀憧憬的女孩，磨砺成如今这副刀枪不入的模样。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直到三天前。

　　傅沉舟的准未婚妻，苏家千金苏晚，直接找到了她的公寓。

　　那个女人坐在她不算宽敞的小客厅里，姿态优雅地品着她待客用的普通红茶，然后放下茶杯，从限量款手包里推过来一张支票。

　　数额足够林未在江城买下一套不错的公寓，后半生衣食无忧。

　　“林秘书，你跟了沉舟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苏晚的声音甜美，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这是给你的补偿。沉舟要结婚了，傅家未来的女主人，眼里容不下沙子。”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听说你长得……有几分像他少年时意外去世的白月光？难怪他能留你在身边这么久。认清自己的位置，拿着钱，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别耽误自己。”

　　那一刻，林未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替身。

　　原来如此。

　　她所有的特殊待遇，所有凌晨两点的随叫随到，所有他偶尔流露出的、让她误以为是温柔的纵容，都源于这张酷似另一个女人的脸。

　　十年青春，一场笑话。

　　她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悲愤地把支票撕碎扔到对方脸上。她只是看着那串零，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平静地收了起来。

　　“谢谢苏小姐，我明白了。”

　　第二天，她就向傅沉舟提交了电子和纸质的双重辞职报告。

　　傅沉舟当时正在批文件，头也没抬，只冷淡地回了一句：“想清楚，出了傅氏的门，想回来就没可能了。”

　　林未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背脊挺得笔直：“想清楚了，傅总。”

　　她没有要任何离职补偿，交接工作快得惊人，三天之内，将自己十年经营的一切剥离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拉黑了傅沉舟以及所有傅氏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搬了家，换掉用了十年的手机号。

　　傅沉舟发现联系不上她时，已经是她离职一周后。他对着屏幕上“消息未发送”的红色感叹号，愣了几秒，随即眼底覆上一层薄霜。他以为这只是她欲擒故纵的新把戏，冷笑着吩咐特助：“去查，看她能躲到哪里去。”

　　他等着她熬不住，回来求他。

　　特助动用了关系网，几天后带回的消息却让傅沉舟第一次感到事情脱离掌控。

　　“傅总，林秘书……她搬到了城西一个老小区，深居简出。我们查到她的网络浏览记录和购买记录……她好像在准备……公务员考试。”

　　“公务员？”傅沉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那个一丝不苟、连他咖啡温度都要精确到度的前首席秘书，要去挤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考那几千块一个月、规矩繁多的公务员？

　　荒谬！

　　一股说不清是愠怒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攫住了他。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时间飞快流逝，几个月过去。

　　傅氏顶楼总裁办公室，傅沉舟听着特助的汇报，脸色越来越沉。

　　“林小姐通过了笔试，面试名单昨天公布，她是第一名。”

　　“资格审查也刚刚通过。”

　　“下周是体检和公示期。”

　　她竟然真的，一步一步，快要走到了终点。

　　傅沉舟猛地将手中的文件摔在桌上。他无法忍受这种失控，无法忍受那个曾经眼里只有他的女人，彻底斩断过去，奔向一条与他、与傅氏完全无关的道路。

　　在她公示期的最后一天，傅沉舟亲自开车，堵在了林未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

　　林未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在菜市场买的新鲜蔬菜。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些，气色却好了很多，那种长期熬夜的苍白被健康的红润取代，眼神清亮，不再是从前那种刻意压制的、死水般的平静。

　　看到她这副模样，傅沉舟心头的火“噌”地烧了起来。他推开车门，长腿一迈，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

　　“林未，”他盯着她，声音冷硬，“玩够了吗？”

　　林未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傅沉舟被她这种目光刺了一下，语气更沉：“考公？就为了那点死工资，看人脸色？回来傅氏，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他顿了顿，像是施舍般，说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意外，却又仿佛深思熟虑过的话：“或者，跟我结婚。考公？我让你直接当公务员夫人。”

　　这话带着他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傲慢。他以为会看到她震惊，或者动摇，哪怕是一丝委屈或愤怒。

　　但都没有。

　　林未只是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她从容地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

　　纸张是普通的A4打印纸，但顶端那一行醒目的红色标题，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在傅沉舟眼前——

　　关于对傅氏集团涉嫌垄断及不正当竞争行为立案调查的通知

　　红头文件，盖着鲜红的、权威的印章。

　　傅沉舟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傲慢和愠怒瞬间凝固，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碎裂的痕迹。

　　林未将文件平稳地递到他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属于规则和秩序的力量，穿透傍晚微凉的空气：

　　“傅先生，我是市监局新入职的调查员林未。”

　　“请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