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 母亲赵慧第一个冲过来,把一束沾着露水的向日葵塞进他怀里,花瓣上还沾着她赶路时蹭到的草屑,“妈今早特意去早市挑的,你爷爷说向日葵像‘举着光的小旗’,配得上你拿冠军!”
父亲林建国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烫金的奖杯盒,粗糙的手掌在林风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却没用力 —— 他怕碰坏儿子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只憨笑着说:“走,咱现在就去你爷爷家,让老爷子瞧瞧,他教的孙子没给咱老林家丢脸!”
林风低头摸着向日葵的花盘,指尖能触到柔软的绒毛。他想起比赛前一天,爷爷特意把那副檀木象棋用蓝布包好,塞进他背包:“这棋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当年他在部队里靠下棋给战友解闷,现在给你,保你下棋时心里有底。” 此刻他把象棋从包里拿出来,打开布包,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棋子上,檀木的纹理里还留着爷爷常年摩挲的温度。
一家人坐进父亲那辆开了八年的白色轿车时,母亲从后备箱拎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爷爷爱喝的黄山毛峰 —— 那是她上个月特意托人从安徽带回来的,原本想等林风比赛结束一起送过去。“你爷爷总说商店里的茶叶‘淡得像白开水’,这次咱带的明前茶,让他泡着下棋,滋味肯定足。” 母亲一边说,一边把向日葵插进副驾驶的水杯架里,花盘刚好对着林风,像一团小小的太阳。
父亲握着方向盘,哼起了年轻时在部队学的军歌,调子有些跑,却格外热闹。“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跟爷爷下棋,把‘帅’藏在棋盘底下,说‘这样对手就找不到了’,你爷爷笑得直拍大腿。” 父亲的话让林风忍不住笑起来,他把檀木象棋在腿上摆开,模拟着刚才和赵磊的对局:“这次我退马设局,爷爷肯定能一眼看出来,他总说我下棋‘鬼点子多,随他’。”
车子驶离市区,沿着乡间公路往爷爷家的方向开。路边的稻田刚抽穗,风一吹就泛起绿浪,偶尔有白鹭从田埂上飞起,翅膀掠过稻穗时带起细碎的声响。林风打开车窗,稻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涌进来,他拿起一枚檀木 “兵”,轻轻放在嘴边吹了吹 —— 这是他和爷爷的小约定,每次赢了棋,都要把 “兵” 擦干净,说是 “兵能过河当车用,得敬着”。
“爸,还有多久到爷爷家?” 林风看着路边的路标,上面写着 “距离槐树村还有 5 公里”。父亲抬腕看了看手表:“快了,再开十分钟就能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了,你爷爷肯定在那儿等咱。” 母亲掏出手机,想给爷爷拍张向日葵的照片,却被林风拦住:“妈,等会儿我捧着奖杯站在爷爷面前,你再拍,那样才好看。”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突然从前方传来。林风抬头,看见一辆重型货车从右侧岔路口冲了出来,车厢上的钢筋没有固定好,甩得像乱舞的鞭子,车头因为超速而左右摇晃,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顺着风飘进车里。“小心!” 父亲的吼声刚落,就猛地踩下刹车,方向盘往左边狠狠打去,林风怀里的檀木象棋 “哗啦” 一声撒在座位上,一枚 “马” 滚到脚边,被他下意识地踩住。
下一秒,“轰 ——” 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林风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起来,重重摔向车门,额头撞在车窗上的瞬间,他看见父亲的身体往前扑去,双手死死护住方向盘,却挡不住货车的冲击力 —— 轿车的驾驶座一侧被撞得凹陷进去,玻璃碎片像下雨一样落在林风身上,扎得他胳膊生疼。
“爸!” 林风想喊,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挣扎着抬头,看见父亲趴在方向盘上,后脑勺渗出的血顺着仪表盘往下流,滴在父亲刚买的军绿色外套上 —— 那是他特意穿来给爷爷看的,说 “当年在部队就穿这颜色,老爷子肯定喜欢”。
后座传来母亲微弱的呻吟,林风急忙转头,看见母亲歪在座位上,向日葵的花瓣散落在她胸前,花茎已经被折断,露水混着血珠往下滴。“妈,你别睡!” 林风想爬过去,却发现右腿被变形的座椅卡住了,稍微一动,钻心的疼痛就顺着腿骨蔓延到全身,他低头,看见裤腿已经被血浸湿,黏在皮肤上。
周围的村民听到巨响,扛着锄头、拿着镰刀从田里跑过来。有人趴在车窗边喊:“孩子,别怕,我们救你出来!” 有人掏出手机拨打 120,声音里带着慌乱:“快来槐树村路口,出车祸了!有三个人被困在车里!” 林风盯着母亲的脸,她的眼睛闭着,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 那是刚才聊起爷爷时,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
檀木象棋在车座底下滚动,发出 “哒哒” 的声响,像爷爷以前陪他下棋时,手指敲棋盘的声音。林风伸出手,忍着疼痛去够脚边的棋子,指尖终于碰到了那枚刻着 “风” 字的红帅 —— 爷爷去年冬天特意找木匠刻的,说 “帅是一军之主,你拿着它,不管遇到啥事儿,都得撑住”。他紧紧攥着红帅,棋子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却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爷爷还在等我们……” 林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红帅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想起爷爷早上打电话时的声音,带着笑意说 “鸡已经杀好了,就等你们回来炖辣子鸡”;想起爷爷说要把新抄的棋谱给她,上面写着 “小风常用棋路解析”;想起每次去爷爷家,他都会在村口老槐树下等,看见他们的车就挥着手跑过来,手里还拿着给林风的糖。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村民们用撬棍撬开变形的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林风从车里抱出来。林风怀里还攥着那枚红帅,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向日葵的花盘 —— 那是母亲特意为他挑的,他想带给爷爷看。
躺在担架上,林风望着天空,阳光依旧刺眼,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暖。他转头看向村口的方向,隐约能看见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树叶在风里摇晃,像爷爷在挥手。他不知道,此刻爷爷正站在槐树下,把装茶叶的布袋子挂在树枝上,手里拿着新抄的棋谱,时不时抬头往公路的方向望,嘴里还念叨着:“小风这孩子,肯定是路上跟他爸闹着玩,耽误了时间……”
风把爷爷的声音吹得很远,却没能传到林风的耳朵里。林风闭上眼睛,把红帅贴在胸口,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爷爷,对不起,我没能把奖杯给你看…… 对不起,我把爸妈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