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的“新家”像座发光的玻璃笼子。
水晶吊灯晃得她睁不开眼,羊绒地毯软得让她不敢落脚,连喝水的杯子都薄得像片月光。管家送来的裙子缀满碎钻,她捏着裙角蹲在衣帽间角落,指尖磨过布料上的蕾丝——这一条的钱,够贫民窟的孩子们吃半年饱饭。
“阮小姐,沈总在书房等您。”
推开门时,沈墨正对着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屏幕里,孩子们穿着统一的灰色校服,正被老师领着认字母表。最皮的那个小毛头,正偷偷把鸡蛋塞给瘦得脱相的妹妹。
“他们……适应吗?”阮软的声音发紧。
沈墨转椅滑过来,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沈氏助学计划(少年精英班)》。表格里列着每个孩子的身高、健康报告,甚至还有“性格测评”。
“小宇爆发力强,适合安保培训;丫丫对数字敏感,送金融部启蒙。”他指尖点在屏幕上那个塞鸡蛋的女孩,“至于念念,她的绘画天赋,沈氏美术馆缺个小策展人。”
阮软攥紧了文件边缘。纸张硌得掌心发白:“他们只是孩子。”
“在贫民窟,‘孩子’活不过十五岁。”沈墨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她喉咙,“要么成为沈氏的人,要么回到烂泥里。你选哪个?”
她突然想起棚屋墙壁上的血手印——那是去年冬天,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被人拖走前抓下的。
“我……”阮软垂下眼,睫毛颤得像要掉下来,“我听您的。”
沈墨没再说话,只是把一杯温好的蜂蜜水放在她手边。杯壁的温度烫得她缩了手,指腹却擦过他微凉的指节。
那天下午,阮软第一次走进沈氏总部。
电梯从负一层升到顶层,透明轿厢外是城市的钢铁森林。她攥着沈墨给的工牌,牌子上印着“助学基金会负责人”,照片里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职业装,眼神像只受惊的鹿。
“哟,这就是老板捡回来的贫民窟丫头?”
茶水间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过来。穿香奈儿套装的女秘书对着镜子补妆,语气里的轻蔑裹着香水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真当能飞上枝头?”
阮软端着空杯子僵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时,有人从身后接过了她的杯子。
沈墨的西装外套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他将热咖啡塞进她手里,目光扫过那几个秘书:“我的人,轮得到你们置喙?”
女秘书的脸瞬间白了。
电梯里,沈墨看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问:“委屈?”
阮软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啪”地砸在咖啡杯里:“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她是阴沟里的野草,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精致得让她窒息。
沈墨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脸颊时有点痒:“阮软,”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咖啡还烫,“你救我的那天,没觉得自己不该活着。”
那天晚上,阮软在基金会办公室待到深夜。
她把孩子们的画贴了满墙,画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房子,还有个穿西装的“大哥哥”。手机突然震了——是沈墨的消息:【楼下等你。】
停车场里,沈墨靠在车门上,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打开时,是她小时候最爱的红薯粥,甜香裹着热气扑在脸上。
“我让厨房学的。”他把勺子塞进她手里,“你上次说,外婆总给你煮这个。”
阮软咬着勺子,眼泪掉进粥里。红薯的甜混着咸味,是她十八年里没尝过的味道。
沈墨看着她小口喝粥的样子,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掌心很暖,暖得她想往他怀里缩。
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沈墨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走到阴影里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别碰她。”
阮软的勺子顿在半空。她看见他颈侧的青筋跳了跳,像头被惹怒的兽。
挂了电话,沈墨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他攥着手机的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太晚了,送你回去。”他打开车门,语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阮软钻进车里,却在后视镜里看见他揉了揉眉心。那道藏在西装下的伤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她突然想起贫民窟老人说的话:发光的东西,都带着刺。
而沈墨这束光,刺得她想靠近,又怕被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