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蚀素”的检测报告,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在W市公安局内部吹响。所有冰冷的证据都指向那个令人心悸的结论:苏简案与六年前那起让晨会背负终生愧疚的绑架案,背后是同一个阴影——“影”。
君于站在法医中心的走廊尽头,窗外是满星城沉沦的暮色。他知道,当这份报告递交上去,他与“影”之间脆弱的平衡将被彻底打破。他预感到风暴将至,但他以为风暴会盘旋、会试探。
他错了。
“影”的报复,如同蛰伏的毒蛇,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致命的雷霆一击。
夜班后的停车场,空旷而寂静。君于刚走到车旁,一股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便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掼在冰冷的车门上!后脑的剧痛与眼前的黑暗几乎同时袭来。
“影”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成,瞬间贴近。帽檐下,那双眼睛是毫无生气的枯井,倒映着君于惊恐的面容。他手中握着的细小注射器,针尖闪烁着“心蚀素”那标志性的、不详的幽蓝寒光。
“君于,”“影”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这个法医的手,伸得太长了。当年没让你死成,这次补给你!”
“影”手中的注射器带着死亡的气息,朝着君于颈侧的血管直刺而下!
“住手!!”
一声蕴含着暴怒与惊惶的吼声撕裂了停车场的死寂!晨会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从侧后方猛扑过来,一记精准狠厉的重拳,迫使“影”后退闪避,注射器险之又险地擦着君于的皮肤划过。
“晨会!”君于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晨会没有丝毫犹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君于完全护在身后,如同最坚固的盾牌。他眼神如鹰隼,死死锁定“影”,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你的对手,是我。”
“影”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嗤笑。他反手间,武器已然切换——注射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闪着凛冽寒光的匕首!
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刀锋划破空气,直刺晨会的心脏!这一击,凝聚着绝对的杀意。
为了确保身后的君于绝对安全,晨会放弃了所有大幅度的闪避动作。强撑拿出藏在胸口的枪,精准快速地朝影连开了两枪,远处的“影”直接人头倒地…这是他因有的报应!
“噗——”
利刃切割躯体、贯穿血肉的闷响,是此刻世界上最残忍的声音。
时间,被无限拉长、凝固。
君于的瞳孔里,倒映着此生无法磨灭的景象:一截染血的刀尖,从晨会背后毅然决然地穿透而出!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将他深蓝色的警服洇成一片绝望的暗红。
晨会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鲜血,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荒谬的错愕。然后,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自己的肩膀,落在了君于那张因极致恐惧和悲伤而彻底失色的脸上。
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痛苦的呻吟。那双总是锐利或带着痞气的深邃眼眸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的遗憾。
他似乎想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强撑地说出那句“别怕,我在!”,
“晨会——!!!”
君于的嘶吼声破碎得不成调。他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那个如山峦般倾塌的身躯。双手徒劳地捂住那个不断涌出生命的伤口,温热的血液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固执地、汹涌地从他指缝间奔流而出,染红了他的手,他的衣服,他的整个世界。
“救他!来人啊!!!救救他!!!”君于朝着空旷的四周发出绝望的哭喊,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助。他试图用手,用一切,去堵住那个窟窿,仿佛那样就能将流逝的生命力强行塞回去。
“晨会……你看看我……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他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如同熔岩,混合着晨会的鲜血,砸在那张迅速失去温度、变得灰白的脸上。
晨会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涣散的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聚焦在君于左眼下方,那颗被血与泪共同浸染的褐色泪痣上。他想要抬起手,想要为他擦去眼泪,可那只染血的手,最终只是无力的、沉重的,垂落下去。
那双曾盛满星光与坚定的眼睛,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
“不……不……不——!”
君于紧紧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晨会尚且残留一丝温存的颈窝,发出了灵魂被彻底碾碎般的、绝望的哀鸣。世界在他周围分崩离析,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怀里这具逐渐冰冷的躯体,和灭顶的、黑色的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出现……
为什么……要替我死……
滚烫的泪水与晨会温热的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他紧紧交握、试图留住什么的手上,也浸染了他左手腕上那枚外婆留下的、古朴的星盘手环。
当至爱之血与绝望之泪,这两种蕴含着最极致情感的液体,共同触碰到手环的瞬间——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嗡——!”
手环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震颤!那枚核心的萤石不再是幽蓝,而是迸发出一种妖异、灼目、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血红色光芒!
红光如同血月临空,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瞬间吞噬了君于的视野,吞噬了晨会失去生息的躯体,吞噬了整个冰冷、绝望、令人窒息的停车场!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剥离的最后一刻,君于只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的力量,将他蛮横地拖入了一个时空乱流的狂暴漩涡。
不知在虚无中漂浮了多久。
刺骨的寒冷,和一种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青涩与虚弱感,将他从混沌中强行拽回。
他猛地睁开眼。
看到的不是停车场的混凝土地面,而是……一条覆着肮脏积雪的、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后巷。远处,“余晖咖啡馆”的旧招牌,在灰蒙蒙的暮色里,像一抹摇曳的、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鬼火。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变小了,稚嫩了,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瘦。身上穿着六年前那天的旧外套,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那条他想送给妈妈、却最终引来了无尽灾难的外婆的围巾。
他颤抖着,抬起左手腕。
那枚星盘手环依旧安静地戴在那里,萤石的光芒已彻底内敛,恢复成不起眼的古朴模样。但它冰冷的触感,和脑海中清晰无比、挥之不去的——晨会鲜血的温度、重量与腥气,都在疯狂地尖叫着,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回来了。
不是回到苏简案的某个节点。
而是被那股由挚爱死亡所激发的、庞大的、失控的力量,强行抛回到了一切悲剧的根源,那个他人生被彻底撕裂的时刻——六年前,他被绑架前的时空!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远比海水更深沉、比烈焰更灼热、混合着无尽悲伤与滔天怒火的决心,在他16岁的、尚且稚嫩的胸膛里轰然引爆!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里面不再有彷徨与软弱,只剩下被残酷命运淬炼过的、冰冷的钢铁般的意志。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带来尖锐而清醒的痛感。
晨会……
用你的命换来的这次机会……
我发誓,绝不会再浪费分毫。
这一次,我不会逃,也不会只是等待。
我要在这里,在我们所有痛苦的源头——
亲手,终结这一切!
满星城的黄昏最后一丝光亮被夜色吞噬。而一场由归来者发起的、针对过往命运的终极逆行,已然在寂静中,奏响了它的序曲。
[00:00]钟声再次响彻整个满星城……
——第一次循环,启动——